艳鬼(56)

作者:公子欢喜

这是在说上一回晋王府办事时空华手下的鬼卒们。空华站在他身侧也跟着仰起头看:「可惜我现在不过一介孤魂野鬼,只得花钱从街边雇人来打理。」

他自从割了额前的独角便失了大半法力,再无法胜任冥主之职,更失了往昔执掌万千鬼众的赫赫威风。

空华本人却不在意,里里外外指挥着众人将家具摆设等等布置妥当。桑陌牵着小猫远远看着,再不曾开口挑剔。

客人来得也不多,小先生家丁单薄,女方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都不过寥寥几房亲戚和远远近近一些相熟的街坊邻居。扎了红绸的小院子里说不上如何热闹,但也不怎么冷清。红色的双喜字贴花,虽然微薄但是用红色包裹得精巧的贺礼,加上众人诚心诚意的笑脸,少了富贵排场却凭空多了诸多寻常人家的质朴情意。桑陌带着小猫站在角落里,不自觉脸上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待客人差不多都被招待周全了,空华才挤过人群回到两人身边,见了桑陌的笑脸,先在一怔,而后突然将他按进了怀里:「桑陌啊……」

「嗯?」桑陌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发觉男人的怀抱很暖很暖。

门外「劈哩啪啦」的鞭炮声响得震耳欲聋,周遭的人们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喊话。新娘子进门了,人群浪潮般涌动,喝彩的,道喜的,起哄的……闹声越发嘈杂。桑陌站在原地被空华紧紧地抱着,男人附在他耳边像是说了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只感受到男人落在唇边的吻,湿润的,轻柔而深情。

再度住在一起之后,他就变得这么温柔,俊秀的眉宇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阴狠霸道。像个天底下最好的情人,任劳任怨,体贴周到。桑陌发现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他了。

隔着人头耸动的人群,一脸紧张的先生在牵着红绸引着新娘子穿过两侧站满亲友的小院。同心结的这一端,他战战兢兢,低着头生怕踩到衣摆当众出丑,一边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翘。

另一端,盖着红头巾的新娘看不见面目,只依稀瞧见滚着金线的袖口边羞羞怯怯地伸出一双涂着红色蔻丹的手,牢牢抓着殷红的绸带,虽然身边有兴高采烈的媒婆搀扶着,脚下却依旧步步小心,似是羞怯的想躲,一身喜气洋洋的红又带出几分女儿家对今后生活的烂漫憧憬。

人们自发止住了闹声等着看新人拜堂,院中又恢复了安静。桑陌道:「你变了。」

空华低下头快速地在他眼角边印上一吻:「你也变了。」话里带着笑,又带着些说不出口的复杂心思。

就这样背脊贴着胸膛,身体迭着身体,重重人群背后的角落里,他们相依相偎着看旁人的山盟海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然后,新郎挑起新娘的喜帕,喝彩声轰然而起,这是个年华正好的女子,有一副秀美讨喜的美丽容貌,脸上施了脂粉,却盖不住盈盈一双秋水墨瞳里的焕然神采。新娘子貌美,却美得不张扬不艳丽不刺人双眼,如同深山幽谷里云雾背后的一池碧水,安静娴雅,见之则沁人心脾。

桑陌说:「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只匆匆见过几次却听了无数遍叙述的人:「我也有个妹妹,和我是一母同胞呢……她比我乖巧多了,女红也做得比我好,还会作诗、画画,跳舞更是跳的好看,连京中最好的乐师都夸她……爹娘常说,可惜投胎投了我们这么小户人家,若是托生到那些财阀世族家里,保不齐是能做皇后的……」

妆妃,诗篇中与懦弱的傀儡帝王生死相许的美丽妃子。

「因果这种事,有因便有果。」男人看着新人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是淡然的,眼中清澈的几乎能倒映出新郎官羞涩又喜悦的笑脸,如同全天下所有对家中西席心存一分善意的东家。

若是放到从前,那个烙着「楚」字年号的从前,真是……无法想象。

前世的情深意重终于在爱恨烟消云散的来生补全了缺憾,这便是因果。哪怕早已遗忘了彼此的容颜,哪怕当年那篇辞藻华丽的诗赋早被时光冲刷得不剩只字片语,哪怕昔日九重宫阙中的帝王与爱妃都成了茫茫尘世中最普通的男女,几番风雨,几度光阴,可还记得那个传说?

城中明湖之上有三座白石拱桥,平安桥边求平安,如意桥上寻如意,长生桥畔歇一歇,百年不过回头间。若是有情人,手挽手在桥上过三遭,自此便情意绵长,缘定三生三世。当年就是如此一步一步郑重小心地携手在桥上足足过了三遭,心里默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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