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24)

作者:公子欢喜

妆妃轻轻点头:「我们是一起入宫的,做的还是同样的打扮。进宫后连宅子都是面对面的,一推窗就能看到她那边的情形。后来,还有新进的小宫女认错人进错门的事儿呢。」

桑陌说:「这样挺好,互相有个依靠。人家羡慕还羡慕不来。」

谁料,妆妃皱起了眉:「会厌的。成天看见这张脸,梳妆打扮的时候是,照镜子的时候是,开了门一抬眼还是,每天打从一睁眼到晚上睡下,看得最多的就是这张脸,穿的还是同样的衣裳。一看二十多年,呵呵……换作是你,你也会厌的。」

她眼望远方,口气不知在何时从轻快变作忧郁,冰天雪地里,只有插在发间的一头红宝石发簪光华璀璨,血一般的颜色点缀在乌黑的发间,显得分外夺目。

桑陌默默起身离去,行到街边再回首望去,她还坐在飞檐翘角之上,白色的狐裘下露出色彩艳丽的裙摆。或许是因为天边的残阳余晖,那颜色不觉有些陈旧和黯淡。

有箫声自酒楼中传出,呜呜咽咽,仿佛是谁在哭泣。

一路慢慢地拖着袖子前行,带着冰冷寒意的雪花团团旋转着扑向眼睛里,桑陌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在一片白茫茫里看到那个突兀的黑色身影。黑发、黑眸、黑衣。一色的墨黑,浓重的哪怕倾尽忘川之水都化不开的颜色。还有几步的距离,已经能看到他高高的黑冠上所镶嵌的黑色宝石发出的华光,灼亮如他同样深重不见底的眸。桑陌站住脚,微微仰起头看向他,冷不防风雪扑面,便迷了眼。想要抬手去揉,有人却早一步捧住了他的脸,在他的眼角边轻轻抚摸着,贴着脸颊的指腹居然还是带着一点暖意的。

「下雪了,多添件衣服。」

他也不看看他自己,身上不也是只罩着一件黑袍?桑陌咧开嘴笑:「你见过哪只鬼是裹着厚棉袄出门的?」

于是空华只能无奈地把他拉得更靠近一些:「只有南风会操心你挨饿受冻的事。」

艳鬼听到了南风两个字,悻悻地冷哼一声,不再做声。

身边不断有行人匆匆而过,艳鬼起先别扭地不停往边上靠,想拉开彼此的距离,无奈空华箍着他的手腕,时不时地被拉回来。后来,见路人忙着赶路根本无心他顾,空华干脆圈着他的腰,把他揽进了怀里。贴着后背的温暖热度叫吹了一天寒风的身体生出几缕异样,桑陌不安分地挣扎,却听空华在耳畔道:「前边有条巷子,去避避风如何?」

搁在腰间的手慢慢下滑,手指在股间快速地画了一圈,桑陌猛地一僵,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风雪里,两人并肩走着,步子不疾不徐,雪花落满肩头。

桑陌说:「你知道的,我是艳鬼,那天晚上……只要是个男人,我都可以……」

空华说:「我知道。」

后来,桑陌又说:「你站在那里等了我多久?」

空华说:「从你出门开始。」

第六章

南风在城中张员外家寻了份差事,教他家的小公子念书,活倒是清闲,只是常常回不了家。空旷的晋王府大宅里只剩下一黑一白两人,冬日的夜里,越发显得清冷。空华一手托腮,兴致盎然地瞟着桑陌:「这回你不担心他再被女鬼拐了去?」

坐在对首的桑陌睨了他一眼,闲闲地剥着手里的核桃:「你不是派夜鸦跟着去了吗?」

空华笑而不答,这只艳鬼,嘴上说得轻巧,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连句「路上小心」都懒得吩咐,其实最在意南风安危的人便是他。

桑陌见了他的奇怪笑容,撇嘴道:「我从前欠了他的。」却不肯多说。

空华也不勉强,执起桌边小暖炉上的白瓷酒壶将他身前的酒盅斟满:「我从未与人单独对饮,你是第一个。」

桑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红艳艳的暖炉旁,苍白的脸上竟晕开几分暖色:「和我同桌对饮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个。」

「那就说说那些人,兴许我能告诉你他们现在在何方。」对座的男人今夜格外的平和,黑色的长发简简单单地在背后挽起,些许发丝掉落在额前,隐隐约约遮挡住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睛,连那一身死气沉沉的黑衣都在酒气和暖意里融化了,头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他衣襟上暗色纹样,居然是卷云纹,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眼角瞥到花架上的那盆水仙,也是他买回来的,开始时还是一颗一颗蒜头似的东西,现在绿色的叶子抽得高高长长,顶着一头黄蕊重瓣的白花,小小一盆,熏了一屋子馨香,清淡冷冽的味道钻进鼻中,心神也意外地被抚平了。

桑陌吃着碟中的核桃,灰眸中泛起几抹亮色:「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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