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冰(130)

作者:苍白贫血

田崇光盯着那青瓷盏,轻叹口气,“幸而之前同大人一起征战的林总督还在,如若不然,可实在是无人可用。”

何晏抬头,面儿上给烛火镀了一层狞黄,

“付雪川该是还在。”

田崇高有些傻眼,“…还在,眼下已官居内阁大学士。”

何晏轻描淡写,“改日将他叫过来便可。”

田崇光张了嘴,又闭上。

面儿上掩不住的恐惧。

这付雪川本是当年少数敢同何晏叫板的铮铮傲骨,自何晏倒台之后,此人也因此而官运恒通,一年内竟进了内阁。

便是想破了头,这人也不该同何晏有瓜葛。

何晏见田崇光僵一张脸,自然知道其心中所虑,便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这付雪川自一开始就为我控,我也总得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作出那副样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田崇光低垂着眼,手心寒湿。

何晏继续道:“赵逸可还在吏部?”

田崇高擦一把额上细汗,“现在已是官至吏部侍郎。”

何晏笑道:“这些人,都还用的上。”

田崇光静了片刻,又禁不住问道:“这些人竟也是何党…之前实在是没看出来…”

何晏道:“这朝廷上又有哪个官员能干净的了,一但尝了甜头,任谁也清廉不起来。”

屋外风声大作,吹的门板作响。

屋檐上的积了一冬的陈冰终于摇摇欲坠,自高处跌落,密密麻麻的落了一地的碎冰。

两个人闭口不言,皆循声而去,顺顺见状忙推门儿出去观摩,待在外头问清楚了,又折回来,“不过是块高处的冰给风吹落了。”

田崇光心头微沉,继续道:“本来想着借由林昌请饷一事挪用京师,可皇上却小心的很,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

何晏听着外头落冰的声音,沉默良久。

眼睛黑黝黝的,藏着深不可测的光,

“这有何难,运银每次用五千京师,待这五千人都到了北疆,再叫林昌将这五千人都换成自己人,如此反复几次,掏空京城半数驻军后再换个统兵,如此偷梁换柱,京师也便成了自己的兵,省得日后又要千里迢迢的从边城调人。”

——

春深薄雾,露湿花钿。

御书房外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喜连闻声便探了头,循声望去。

青灰的石板路尽头转出来的,不过也是个太监,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章,正朝正殿而来。

外头日光正盛,映着厚重的宫殿,流光熠熠,一派生机。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人缝了一只大红的风筝,飘浮入云,越过深宫侯院,自由自在。

细不可闻的叹息自耳边响起,喜连讷讷的缩了脖子,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死气沉沉的内殿里,皇帝的脸是病态的白,眼下正提了笔,目光落在门口,眼瞅着那太监将新的奏章捧进来,又重新垂眼落笔。

喜连赶紧上去帮着腾地方搁置,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

自打那日淮淮出宫,算到今日,却是有足足半月未见人影儿。

且不说皇上,就连喜连没事都盼着他回来。

正寻思着,旁边小太监手捧着的一摞奏章不小心都翻到了地上,散乱一片。

小太监赶忙跪在地上,慌乱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息怒…”

细瘦的指头搁下笔,元荆微沉凤目,掩不住的倦态虚弱。

喜连上前踹了那太监一脚,“蠢东西,还不快滚…”

那小太监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出了殿。

地上的奏章给风翻过,哗啦啦作响,

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索命的手一样,正把这年轻的帝王拉向深渊。

喜连同内殿的宫人跪在地上收拾奏章,时不时也抬头偷睨那坐着发呆的人。

“喜连——”

喜连听得这动静,竟是激动的音色发颤,“皇上…”

“你可有出去看过?”

喜连道:“去过两次,像是又受了风寒,每次奴才去的时候,人都是睡着的。”

元荆音色淡漠,“腰牌莫不是丢了?”

喜连一窒,欲言又止,却也不敢欺君,只低声道一句,

“没有。”

新绿渐浓,莺啼不倦。

苍翠松柏高耸入云,何晏的周遭,可并非那皇宫后头一角四方的幽闭天地。

付雪川揭开那桌案上的玄色的锦缎,笑意阑珊。

何晏微眯起眼。

盯着那玄铁的甲,挑着红缨的盔,沉静锋锐,尽是自己当年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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