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孽(14)
心底,有种怅然有种怨。他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
就连寿,也只是默默凝视著朝歌西方的那片土地。西方有著谁呢,是谁让寿这样魂牵梦萦呢?
寿的心从来不存在他身上,让他看似拥有一切,其实却是全然皆空。
他也曾对谁魂牵梦萦吗……
那个人现在在哪呢……
玉璃曲起手臂遮盖住了眼睛。星光太过刺眼,叫他直视不了。
是谁说要永永远远守著他的……
如今为何……不在他身边呢……
第五章
一个又一个的战争纷扰,让殷红的血染湿宁静安和的大地。争夺强掠筑成的皇朝兴了又败,一如黄帝诛蚩尤,又如少康灭寒浞,再如商汤弑夏桀。世事轮回,早有定数,兴盛有时,衰亡有时。
山谷与溪壑在岁月的磨煞中消逝,上古一场大雨导致人间成灾。後来,夏出大禹疏河治水,水退了,却唯留牧野以北仍旧湿泽遍布。
传闻,牧野北方的大泽之内住了一只狐妖,它会在星空灿烂的夜晚出现泽边,遥望满天星斗。禹治牧野水泽时,要挖渠引大水入海,但狐妖不肯,杀了许多疏洪的工人,禹无奈只得过牧野而不治。
一切虽皆为传闻,但牧野旁的居民却也有这样的传说,据闻,那只野狐原为仙人所饲,但仙人返回了天上,徒留狐狸夜夜盼著主人归来。
百年过了,千年过了,牧野四周,众说纷纭,许多居民都说曾经亲眼看过那只前人口中的狐狸,说它的一双银眸总凝视著天上群星,眨也不眨,傲然而淡漠。
月色苍凉,映照在无垠水泽之上。是夜,星光依旧遍洒牧野水泽。
夜里,闻不见蛙鸣蝉吟声,唯有寂静空荡环绕。
月下,出现一抹身影,他踏著水草恣生的泽面乘波而来。但仔细一望,那人双脚只是轻触泽面,并未深陷入水下泥沼,似飘於空中,且引那水泽无风而动。
他名为寿,正是大商天下,殷人们的王。
低下头,寿注视著水泽中,一具沈睡著不愿醒来的躯壳。
清澈的水漫过那具如死了般苍白失血色的躯壳,让他丝绒般柔细的发散在摇晃的水波中轻轻舞动,水生藻类安分地凝聚在他的身旁,丝毫不敢造次地爬上他身繁殖蔓延,让他绝魅惑人的脸庞在月色辉映下,宛若牡丹般华美灿目。
「该醒来了,玉璃。」寿的一字一言由轻掀的双唇中低语逸出,撩起一湖死水千年不动的波涛。
水泽下的人儿缓缓睁开了双眼,坐起身。串串水珠沿著他的长发无声地滑落水中,他沈吟著,望著月光下,这个唤醒他的俊美少年。
「听说,你长年独处牧野水泽,是在等人?」寿问著。
「也许是吧……」太久了,久到他已遗忘自己为何执著不肯离开此处。
「别再等了!」寿对玉璃伸出了手,邀请著他。「随我回朝歌吧,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沈默许久,玉璃双眸直视著眼前这个少年。他,有著姣好轮廓与铃般悦耳的声音,但冷然的神情中,丝毫没有任何温度。
终於,玉璃还是举起臂让寿拉他起身。
他等的人……
他早已忘了自己究竟等著谁,千百年的岁月悠悠无尽,变更了地貌,将平原化作湿泽,也洗去了他残余记忆。
等著谁啊……
他早已遗忘……
为了一个虚妄无实的诺言,他守了千年之久,或许,忘了也好。这般痴傻为谁,竟全然得不到回应……
那夜,他接受了寿,任寿带他离开。
也巧在那夜,商统辖下的有苏方国诸侯,将其女献与纣王为妾。浩浩荡荡的车队亘越荒野,徙过洹河,直抵河水南岸的朝歌皇城。
朝歌以木筑成,椁板雕刻,蜃灰垩墙,月色映照,犹若白圭。
夜下,月光披洒在寿的身上,散发著凛冽而骇人的气息。一如他的朝歌,无瑕瑰美中,有著令人畏惧的天子威严。
接著寿带他进了皇城,入了宫寝,来到静坐床沿,等候天子临幸的苏氏之女「妲己」面前。
她披著艳红的罗纱嫁裳,抿著温蓄羞涩的容颜,螓首低垂,更因将为人妇的紧张生涩而说不出话来,只得绞著巾帕默默坐著。
直至有声音出现了,她微睇明眸而视,却发现除身著华服的商皇之外,竟又有一貌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侍侧。
不……那商皇身旁带著妖冶与清魅之人……看去又似有……男子之姿……
「玉璃,睡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吧!」寿抚摸著他湿漉秀发,不带一丝情感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