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大唐:繁花落定(123)
容锦城也自不安,道:“这事,这事原也怨我,居然冒失相信你死了,才错定这桩姻缘。”
我心头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过,撕扯咬啮着,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淋漓的伤口,正一滴滴往外渗着血迹。但我咬着牙慢慢吐着字:“清遥是我夫婿也好,是二姐夫婿也好,总是容家的亲戚没错吧!何况在京中,如果没有他的悉心照拂,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恢复得和正常人一般。所以他还是我的恩人,他出了事,我必定要援手的。”
容锦城唏嘘道:“书儿,你果然和你母亲一般的冰雪聪明,有情有义。我就知道,你一旦恢复过来,定要比寻常人聪慧许多。”
难为他,母亲自婚后都不曾对他笑过一笑,他居然还认定母亲是冰雪聪明,有情有义的。但他既然提到母亲我倒也不可放过机会,为我死去的母亲再争一争理。所以我扬起脸,向容锦城道:“父亲,我母亲,是你的正室妻子,是不是?”
容锦城点点头,道:“自然是。”
我凄然一笑道:“母亲死去了那么多年,父亲却到最近才将三夫人扶正,也可见得父亲的情意了。”
容锦城讶然失声道:“我何时曾将三娘扶正?自始至终,我只你母亲一位原配夫人,也只你一个嫡女,此话从何听来?”
我故意惊诧地看了看三夫人,同样讶然地回答:“可三夫人身着的衣裳,明明是正红颜色,这是正室夫人才能穿的啊!何况如果三夫人是妾室,说到底也只是个高等奴婢而已,为何我与父亲说话,她处处cha口,针锋相对,毫无卑下礼节?”
园里一时静默得怕人。连他们身后跟的许多奴婢下人,都屏住了呼吸,惊呆似的看着我,看着三夫人。
容家的正室夫人梅络络,从嫁进府来就不曾管过事,何况死得也早;二夫人是个截口的闷葫芦,大约早前也曾和三夫人吵过几次,却远不是她对手,遂寄心佛堂,再不与她争执。既无正室,又甚得老爷宠爱,三夫人行事张扬嚣张,自是不在话下,日子久了,虽是不曾扶正,所言所行,早端起主母架势了,素来无人敢撄其锋,更别说指摘她的不是了。
但她是妾室,再怎么着也是出身卑贱的妾室。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士族庶族门第等级森严,甚至士族从不肯与庶族之人通婚,恐混淆了血统,低了自己身份;朝廷录用官员,也必有士族,庶族几乎没有机会得居高位;隋唐以后,几经战伐,一些以军功取得功名的庶族势力开始上升,朝廷为选拔人才又用了不分门第的开科取士制度,这种森严的等级才略略放松一些。略略放松一些而已,名门望族的人家,还是决计不会让平头百姓的女儿当自己的正室夫人的。
我自然没有那么严重的门第观点。但此时,我却用得着。心底带着一抹冷笑,我看着三夫人在寒风中有些瑟缩的身子,发白的脸。
容锦城沉着脸,许久才开口,话语却冷得如冬天的风:“你,立刻滚回去,换掉这身衣裳!在容家,只有梅络络才配穿这样的颜色!”
三夫人嘴唇动了动,但给容锦城犀利冰凉的目光逼视着,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恨毒地瞪我一眼,低了头,很委屈似的掩着面,呜咽而去。
我倒盼着她再争执一番,引出容锦城更大的不满来,谁知这三夫人倒还没笨到家。心头暗叫可惜,但给我这般当众羞rǔ一回,容家上下,必不敢有人再敢小瞧于我,而三夫人,也注定要给我踩下一头了。
容锦城也不去瞧她,只牵着我手,温和道:“罢了,在风口里站了这许久,瞧你手凉的,这身骨子也瘦成这样……我们且回屋里去好好叙叙。”
众人簇拥之下,我已被容锦城领回屋子里。这间起居用的厅堂,四周俱用窗纸糊得极严实,又有四只暖炉在角落里熊熊烧着,我一进去,早有小丫环将暖炉里又添了许多银霜炭,把我让到了其中一只暖炉旁的座位上。
方才坐定,立时便有人笑脸迎来,将一个黄铜雕蝙蝠纹的脚炉塞在我的脚下,又有人将一只刻了双鱼戏水的小巧手炉塞我怀里,热茶更不消说,早沏上了酽酽的一盏。屋子里轻微的炭气,加上梅花的无处不在不绝如缕的清芬,暖暖郁郁的茶香,混合成了一屋子的温馨和芳香。
容锦城犹是不足,紧紧盯着我看着,生怕一霎眼我便又会消失不见了一般;又一叠声地吩咐,叫赶快为我准备卧室,又问着晚餐何时能好,要为我好好接风。
一时都吩咐完了,又嫌了众婢仆闹,不能让我们父女尽情说话,全都命了退去。只有白玛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睁大眼睛瞪着他;至于贡布等三人并不进屋,只在屋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