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4)
天色已暮。
交王世子府内,莲池之畔,水香榭中,当今大周皇帝唐天霄正半倚在软榻上,对着漠漠烟水出神。
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快进入二月了,荷叶连半个叶角儿都没冒出来,旷荡的水面卷来阵阵的湿冷之气,扑面而来。
站在一旁侍奉的交王世子庄碧岚问道:“皇上,夜间天冷了,要不要关上窗户?”
唐天霄懒洋洋地回答:“关上窗,还能看到什么?”
可开着窗户,对着黄昏里更加暗昧的空旷水面,又能看到什么?
身后,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回答:“关上窗,就能闻着案上那株春兰的花香了。给暖炉一熏,更是香得浓郁。”
“雅意,你冷了?”唐天霄站起身,说道,“那关上窗吧!”
他宽袍缓带,容貌俊秀,斜斜飞起的凤眸黑亮干净,流转着明珠般的光泽;几缕发丝散乱地从玉冠中脱落,头发便显得有些凌乱,他也不以为意,甩了甩头走到那女子跟前,问:“你泡的好茶呢?”
那女子答道:“已经凉了。刚唤皇上,皇上像睡着了,没理会。”
“哦,朕刚睡着了?”唐天霄眼中闪过孩子般的迷茫,苦笑道,“那朕便喝凉的吧,只要是你南雅意泡的,朕都爱喝。”
那名叫南雅意的女子便不答话,也不劝阻,眼看着唐天霄将那盏凉茶一饮而尽。
有凤来仪,一望隔香尘(四)
唐天霄随手把挡住目光的散发拂了拂,侧头问:“靳七,什么时辰了?”
他的贴身太监靳七立刻答道:“快到亥时了。”
“亥时……”他的眉目舒展了下,“那个打了沈朝旭的北赫公主,应该已经到京了吧?”
靳七道:“申时便到了,成安侯已把她安排在驿馆住下,等待皇上传召。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她把打来的大雁送给了成安侯为见面礼,成安侯哭笑不得,悄悄儿的把那大雁送还给沈家了。”
“呵呵……”唐天霄抿着唇角,像在笑,却听不出笑意,“连成安侯也忌惮着沈家呢!”
他转头向庄碧岚说道:“听来这女子十分有趣儿。要不朕把她指给你如何?横竖朕只答应北赫和亲,并没说一定是朕纳为妃嫔。”
庄碧岚微微一笑,“皇上若坚持,臣并无异议。”
“哦?”唐天霄盯着他,“数度指婚给你,你都一口拒绝,怎么这次这么听话?是这个北赫公主真有特别之处,还是……你认为朕不敢把她指给你?”
庄碧岚神色不动,淡然回答:“臣不敢,臣只是相信,皇上天资过人,英明睿智,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唐天霄哈哈大笑着踏向门外,一路指着庄碧岚说道:“朕实在懒得理你,真是无趣!”
门外,早有一顶不起眼的青幔马车候着,见他过去,立刻悄然打开帘子,露出里面精致的陈设。
花梨木的车厢内壁精雕细刻,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座椅上铺陈着柔软厚实的虎皮软垫,让看似普通的马车不知不觉间透出了不怒而威的皇家威凛之气。
他闪身进了轿,稳稳地吩咐:“回宫!”
因他是私访庄宅,庄碧岚、南雅意不用跪送,却还是将他送出了大门,久久伫立于路边。
等行得远了,唐天霄轻轻掀开车厢后壁的帘子向后望时,只是庄碧岚正伸去摘去南雅意鬓上一片旧年的落叶,然后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到南雅意身上。
两人执手立于阶下,俱是素色衣衫,宁谧了夜晚的流光,连薄暮也显得温柔起来。
他记得,少年时南雅意和他一起时,也喜欢鲜艳美丽的衣裳,是什么时候起,她舍弃了所有的浮华艳丽,选择了庄碧岚喜欢的素衣清淡?
或许,当年她喜欢那些鲜艳美丽的衣裳,是因为唐天霄喜欢她能艳丽夺目不可方物?
就如,如今她喜欢那些清清浅浅的衣裳,是因为庄碧岚喜欢一袭淡白衣衫素衣翩然?
回宫不久,唐天霄正倚在榻上随手翻看着手边摞成小山的奏折,便听内侍通报,沈皇后和其父沈度求见。
“来了!”他侧头朝靳七笑笑,“传进来,朕正想着朕的皇后呢!”
有凤来仪,一望隔香尘(五)
虽是夜间,沈度还是深红色绣团狮的一品武将穿着,沈皇后更是盛妆而来。一身正红色织锦凤袍,九凤翔舞的精绣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随着她步履的行进振振欲飞;高高的朝阳五凤髻,簪了一枚华贵的飞凤展翅大挂钗,凤嘴衔着一枚红宝石,垂缀下数缕晶芒闪烁的珍珠流苏,在描绘精致的面庞投出点点透亮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