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203)

作者:寂月皎皎

可浅媚瞥见,扶住地面拖着因久跪而裂痛着的膝盖,向前爬了两步,捡起那书,一张张撕扯开,重新引燃了,才擦着鼻尖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低声道:“这都烧了,皇上还要追究他是谁吗?”

唐天霄点头道:“你烧了他写的东西,就代表你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吗?你烧了朕写的东西,也就代表了朕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吗?”

可浅媚不答,却道:“听说太后新送了两位美人儿给皇上,胜臣妾多多。想来皇上也不寂寞,何苦跑这里来找臣妾晦气?”

唐天霄气极,一把揪住她背后散着的长发,拖到自己跟前,逼她将面庞对着自己,怒道:“可浅媚,你还敢如此不驯?看朕宠着你,便以为朕便非你不可,所以要这般一次次明嘲暗讽,一次次把朕踩到脚底吗?”

可浅媚吃痛呻吟,黑黢黢的眼睛不觉抬起,和他相对。

瞳仁里倒映着彼此的面庞,同样的痛苦而绝望。

可浅媚便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大颗的泪珠直直地滑下面颊。

唐天霄不觉便松了手。

可浅媚便蓬着散乱的发,勉强跪坐在地间,垂了头继续把手中的诗集一张一张撕下,一张张地烧毁。

唐天霄既不许烧他的东西,她便不再去烧他平时涂鸦的纸张,抓过那卷画轴,继续烧那卷画。

唐天霄凝视着她爬满泪水的脸,徒有满腹的怨恚,竟咬着牙发作不出来。

那画却装裱得极厚实,一时不易烧透。

可浅媚低头瞧一眼,抓过边缘狠狠一扯。

那轴画很快被撕作两截,却有几张粉色薄笺悠悠飞出。

装裱好的画中竟然有夹层!

两人都怔住。

可浅媚先抓过一张看了,立时变了脸色,揉作一团扔入火盆中,又急急去捡其他的薄笺。

唐天霄眼见古怪,早抓过两张在手中,又把丢在地上的画轴捡起,在夹层里一掏摸,竟是一堆的薄笺。

胡乱翻开看时,无一例外是写给同一个人的信笺。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糙。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字迹清秀认真,勾折撇捺间颇见师从大家的风范,运笔却稚嫩,分明可浅媚亲笔。

满纸荒唐言,只诉相思意。

她唤恋慕的男子为“明瑗”或“七叔”,落款为“浅儿”。

可浅媚脸色煞白,将手中的几张扔入火盆中,无措地在旁边跪坐了片刻,忽道:“还我!”

和身便扑上去,抢夺唐天霄手边的信笺。

唐天霄正看到一处提到自己的文字,“我当为君取周帝之首。但功成日必残花败柳之躯矣,怎堪复侍于君前!君其三思,勿负当日白首之约!”

他居然全身都冷了,手足冻僵了般动弹不得,竟由着可浅媚慌慌张张将那些信笺都夺了过去,冷眼看她一行泪水,一行汗水,呜咽着把她自己的满纸相思焚作灰烬。

终于,连画轴也焚尽了,只余了袅袅的青烟缓缓向窗外飘荡。

她已跪不住,疲倦地坐在火盆边,紧紧地抱着肩,低低地闷着头,再不看他一眼。

她膝间的伤处已经裂开,鲜血映透了素裙,像雪地里突兀地开出的两朵牡丹。

唐天霄似连心都被某种冷意冻得失去知觉,而头脑终于在针扎般的疼痛里冷静,出乎意料地清醒着。

他盯着她那张惨白的面颊,徐徐道:“李明瑗,南楚时曾封信王,南楚末帝李明昌的第七个弟弟。据说其人才识过人,优雅俊美,风清骨峻,向得南楚那些冥顽不灵的遗民们拥护。原来,你也是他的人。你是为了他才委屈自己前来侍奉朕!那个卡那提……”

唐天霄自嘲一笑,“怪不得你躺在他身下,凭他怎么逗引也如木头般动也不动。原来他是和朕一样的可怜虫!你只是为了你的心上人才委屈自己跟了一个男人接一个男人!”

可浅媚捏紧了拳头,将头埋得更低,一滴滴的水珠落到漆黑的砖面上。

“怎么,你伤心了?”

唐天霄捏她的下颔,逼她抬头,“你待他掏心掏肺,连写字都一笔一划地认真学着他,他待你却很不怎样呀!瞧瞧,明着给你一幅画儿表达他的相思和眷恋,暗着却把你的深情表白一个不落地全还给你了呢!你要烧他的东西,是不是也觉出他的薄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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