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33)
卓锐想问一句,这时候,他还怕不怕错杀三千?
可他到底没敢说话,一边去传令时,一边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黑鹰已经不见了。
突然消失,就如突然出现那般蹊跷。
那时可浅媚正赶着翻过这段山道到另一侧的平地去寻找猎物。
打下那只大雁时,她似乎听到了唐天霄的轻笑,说不准便是在笑话她饥不择食,连这小玩意儿都要打。
她想,她无论如何不能输他太多,不然这辈子一定会给他欺压到底。
一辈子……
感觉有点遥远,偏又似咫尺可及。
她今年一十七岁,一辈子,也许会是七十一岁。
那该是多少个快快乐乐的日日夜夜?
她似乎已笃定,即便她真的老了,七十一了,他应该还会像现在这样,闹一会儿别扭,又很快和好,没事和她逗闹着,说笑着……
只是那时候,他也该发落齿摇,没有力气再每晚每晚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了吧?
即便如今这样的死去活来,想着也是甜蜜得像经了冬的甘蔗,脆慡到了心口。
这时,她听到了一声鹰唳长空。
抬头看时,她怔住了。
“七……七叔!”
多少年,多少次,这只鹰伴在她身侧,也伴在他身侧,一路翱翔……
仅仅半年的工夫,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她竟似把他忘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梦里,竟然没有了他。
双臂猛地一紧,她失声惊叫,忙低头看下,山道一旁的陡坡下,两名黑衣人正对她做着噤声的手势。
是两张很熟悉的脸庞。
缠上她双臂的,是一段极长的黑绫,此时两名黑衣人一起用力,她已被拉得飞起,迅速落下山道,稳稳落入二人腕间。
“公主,王爷要见你。”
他们轻声说了这句,便携了她手臂,飞快地向一边的树林间窜去。
这时,可浅媚听到了唐天霄的呼唤。
马蹄声中,他正紧张地唤着她的名字。
可浅媚抬头时,黑衣人手指上的石子正弹上她的枣红马臀部。
马儿突然失了主人,正在那里徘徊无措着,忽然吃痛,只当主人驱赶,打了个响鼻,迅速向前奔了出去。
而黑衣人轻功极高,带着可浅媚只几个纵跃,便已赶到和他们行进方向相反的山壁下方行走了。
可浅媚清晰听到了唐天霄等人的马蹄声急促地从头顶滚过,甚至带落了几粒石子。
她忽然便紧张起来。
好像就这么走了,以后便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就像他会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一样。
她顿下脚步,说道:“四方,夕照,我给他留个记号罢!我若突然不见了,指不定他做出什么事来。”
两名黑衣人,——四方、夕照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答道:“公主,王爷便在此山中。那皇帝亲自现身荆山,正是诱敌之计,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我们伤不了他分毫,他要取王爷性命,却是轻而易举。”
可浅媚心中一悸,低头道:“那……那快走吧!”
“是!”
运着轻功挑隐蔽之处继续往前飞奔时,她听到唐天霄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
“浅媚!”
“浅媚!”
“浅媚你回答我……”
她心口便闷得好像被颗大石头生生地堵住,连气都透不过来。
若不是四方、夕照一左一右挽紧她,她真有掉头奔回他身畔的冲动。
直到穿过一片松林,奔到深山处数橼茅屋前,明明已经隔了不知几许里路,她还似听到他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时隐时现地只在风中飘浮。
可这时她一抬头,看到了竹篱前站着的那个男子。
三十多岁模样,一身素白布衣,萧落清肃,文雅闲淡,宛然是当年十二岁少女睁开那双懵懂大眼时初初见到的模样。
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
“七叔!”
她笑着迎上前,泪水却簌簌地掉落下来。
唐天霄已经在山间搜寻了一天一夜,甚至连累下午十万火急调入荆山的三万禁卫军也一天一夜没有阖眼,几乎把小小的荆山翻遍了,都没能找出可浅媚一片衣角。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在怀疑自己的行动是不是还是太迟缓了。
难道在他封山的令谕传到前,可浅媚便被人带出了荆山?
坐在临时搭建的帐蓬中,他端过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便掷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的面色黑沉如铁,一向慵懒含笑的凤眸仿佛结了冰,一个眼神间便要寒得人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