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118)
可浅媚正纳闷时,唐天霄已接过那钵汤来,抿了一小口汤,忽然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唐天霄迅速扬手,一大钵汤泛着清亮的银光,飞快地泼了出去,向她当头淋下。
竟是冰镇过的酸梅汤,乍地浇到运着劲的温暖肌肤上,冰得她尖叫一声,手中已惊得失力。
但闻“砰”地一声,她已自檐下重重摔落,疼得扶着腰半天爬不起来。
呻吟之际,冰冰凉凉的酸梅汤水自发际额际滑下,落到嘴中,酸酸甜甜的味道。
靳七已掩着嘴唇,笑得眼没了fèng;唐天霄已扔开琉璃钵,扶着窗棂,已是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可浅媚扶着墙壁站起身,已是横眉冷对,咬牙切齿:“你作弄我?”
唐天霄笑着弯腰喘气,答道:“不敢。朕听着梁上有磨牙的声音,只当窜了只老鼠过来呢!”
磨牙?
她有吗?
那厢已有宫人跑过来瞧出了什么事,唐天霄忍了笑,摆手令他们退下:“都下去吧,朕闲了,叫了淑妃过来说话。”
虽说可浅媚一身湿透突然出现在乾元殿的模样很是奇怪,但唐天霄这样说了,自是无人敢质疑。
待人散了,唐天霄向她伸出手来,“快进来,先把衣裳换了吧,小心着凉。”
可浅媚抿紧唇,从窗边只一跳,便跳进他屋里,也诡异地笑了笑。
唐天霄立时心生警惕。
但可浅媚并没怎样。
她只是笑容忽然甜蜜,伸手就环了他的腰,亲上他的唇。
唐天霄不过顿了顿,便柔和了眸光,拥住她深相缠绵。
靳七忙低头退下。
片刻后,可浅媚松开手,退了一步,笑道:“皇上先把衣裳换了吧,小心着凉!”
唐天霄这才觉出身上的冰凉粘腻,却是可浅媚衣衫上的汤水蹭湿的;连唇中亦是酸酸甜甜。
他笑道:“罢了,朕正要洗浴,一起罢!”
可浅媚忙要逃开时,他已伸手把她扣住,夹在腋下便走。
如同猫儿扑住只小老鼠般轻便敏捷。
可浅媚本来担心唐天霄会不会趁机报复莲池那晚的事,但他真的只是带她匆匆洗浴了,便携了她的手回房歇息。
她蜷在他身畔,四处嗅了嗅,问:“你不是在静养吗?怎么还常常喝酒?”
唐天霄似乎很疲倦,将她揽紧在怀里,轻声道:“没有。就刚才喝了两盅。”
可浅媚却还是疑惑。
她闻到的,是枕席间的酒气,而不是他唇齿间的酒气。
要喝多少酒,才能在宫女每日清理后,依然有隔天的酒味残存下来?
他锁骨上还有她那一日的啮痕,但他显然不曾计较她让他吃的苦头,连报复也是玩笑式的冰水浇身。
她抚摸着他淡青的眼圈,又问:“你睡得不好?”
唐天霄皱眉,拉过她的手扣了,依然闭着眼道:“没有。睡得好得很。”
“噢?”
又隔了许久,唐天霄低低道:“浅媚,其实朕也不想辜负她。”
可浅媚怔了怔,忽记起c黄榻边的案上有个细长的锦盒很眼熟。
她略支起身看时,果然是宇文贵妃托她转交给他的那只锦盒,甚至还有半片枯干的柳叶露在盒外。
那夜他给她折腾得都快站立不稳,她回头不见了那锦盒,还以为亲密之时掉入了池中。
原来,竟是他悄悄地收藏了。
这一次,传言竟然不假。
他素来强健,又习过武,绝不至于因她落井下石一回便生病作烧。
他真的因为宇文贵妃而思郁成疾。
或许,这世上最了解唐天霄的人,就是宇文贵妃。
她拖着病弱之躯,却把所有的心力投在了他身上,至死不渝。
如果她顺应着唐天霄的安排,无声无息地活着,无声无息地病着,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无声无息地成为唐天霄安安稳稳达成下一步目标的垫脚石……
除了偶尔的一抹流彩般的记忆,只怕她在唐天霄的心目中,也是无声无息的。
可她却以自己剩余的生命为代价,改变了唐天霄最初的计划,并成功让他抛开对她的所有猜忌,唤起曾经的柔情万千。
他再也做不到心如铁石,对她倾尽生命的情感视而不见。
可浅媚一直猜不透宇文贵妃布下的局是什么。
但她能料定,宇文贵妃做的一切,都是唐天霄早就打算付诸行动的,她只是用她的死,把他的行动提前而已。
于是,她的死,以最知己最贴心的结局,让他不得不铭刻于心。
也许,是一生一世的铭刻。
仿佛有酸梅汤吃到了肚子里,又酸溜溜地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