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70)
此时见父亲顿下身来,她转过头一眼看到我,还挂着泪珠的眼睫立刻弯出了极可爱的漂亮弧度,转作腻人的甜甜笑容。
“娘亲!娘亲也回来了!娘亲抱我!”
她向我伸出胳膊,粉嫩的小手ròu嘟嘟的,连手背的指窝看着都这般惹人怜爱。
我凝望着她,心下大是安慰,向她柔声笑道:“娘亲不大舒服,等好些就抱你,带你去散步,带你折梅花。”
“好啊,好啊!”
相思在淳于望的怀中扭动,“娘亲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捏捏,捏捏就舒服了!”
淳于望的脸色更难看。
他抱紧相思向屋内走去,哑着嗓子说道:“相思乖,先去洗个脸,换件衣服,喝碗安魂汤定定神吧!”
相思在他怀中乱挣,娇声娇气地嘀咕道:“我不嘛,我不嘛,我要陪着娘亲!我不喝什么汤,我不怕!娘亲说,要我别害怕,我才不害怕呢……”
的确是个难得的乖孩子,不枉我疼她一场。
她虽然偶尔调皮了些,却生得玉雪可爱,那些近卫婢仆,一见她无恙获救,也都松了口气,便有人谈论起淳于望怎样领人追击,怎样绕道设伏,怎样展露武艺大显身手亲自把相思夺回来……
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吃力地挪了挪酸疼的身体,却觉眼皮微凉,润润地贴在晨间干涸的眼窝中。
伸出手去,接着一枚落花。清晨浅金的阳光透过横斜树梢打在纤薄的瓣上,朱色犹存,可惜花颜已凋,素蕊萎黄,飘在掌心的触感,如同一朵雪花轻轻栖着,凉凉的,宛若正在掌心慢慢化开去。
眼前又是一暗,却是淳于望将相思送回屋中,去而复返。
我坐在地上,正对着他笔直的双腿。
他那素色的衣角随风漫舞,柔滑厚实的质地拍到我脸上,冷冷的,微微地疼。
“秦晚……”
他唤着我的名字,带着被风雪吹透般的嘶嘶寒意。
他逆着春日清晨并不炙烈的阳光站在梅树旁,看不清楚面孔,却似有种奇异的烈意如焚,要将我生生地烧为灰烬;又似有种刻骨的伤和恨,如潮水中漫漫卷来,要将我当头淹没。肋
我明知不妥,坦然看着他,说道:“此事与我无关。有人在对付你,陷害我。”
淳于望点头道:“我看到了。司徒凌派来的人想救你并用相思来对付我,却不小心陷害了你。”
我叹道:“如果司徒凌做事这么不周密,他不用领兵打仗,可以趁早回家抱孩子了!”
他便似气结,蹲下身来凝视着我,说道:“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
“相交这么多年,我了解他。”
“了解……”淳于望目光冷冽,愤然道,“他是你心里眼里的夫婿,所以你了解他?”
“是不是我的夫婿并不重要。如果殿下也曾征战沙场,就会明白在血与火里并肩作战唇齿相依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哦,刎颈之交的同袍战友?还是生死相依的情人?”
他的神情漠然,语调轻蔑不屑,全然没有平时的温雅淡泊,让我心中似给什么堵住般又是恼恨,又是郁闷,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只是我头脑到底还算清明,深知能不能取信于他,直接关系着我的命运。镬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按计划逃出去的问题了;
若他真的认定我居心叵测,心如铁石,连每日相处的相思也不放过,再有那个厌恶我的黎宏添些话,只怕我连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所以,我柔和了声线,竭力为自己辩解道:“我们在战场上彼此配合,不只一次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他派来营救的下属,又怎会在要紧的关头弃我而去,置我于险地而不顾?因此今晚之事,绝对不是我或司徒凌主使,殿下不妨着眼于大梁政局,细细思量思量。”
他听了我的话,的确皱起眉似在细细思量,却攥紧了拳,低低道:“不只一次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呵,果然……果然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呢!”
听他之意,分明只在因我前半截话懊恨羞恼,根本没把我后半截话放在心上。
我只得继续道:“殿下请细想,若我早已与人有约,又怎会选在小产当日逃走?你也看到了,我的武功被制,身体本就孱弱,夜间的小产已要了我半条命,还挑在这时候逃去,不是自己找死吗?”
淳于望淡白的唇轻轻颤动,叹道:“我也想着,你是不是在找死。你对下令的人又要有多重视,才会一听到他的暗号,就毫不犹豫选择了为他打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