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32)
踏出小院,温香、软玉已经在外候着,陪我回沁芳院。
走了没几步,身后已有人沉声道:“夫人请留步。”
回过头,却见黎宏一身灰黄色衣袍,正携了两名护卫和一个婆子走上前来,说道:“夫人,轸王殿下待你可不薄。”
我笑道:“他待我不薄?嗯,的确待我不薄。先生有何见教?”
黎宏道:“既然夫人心中有数,又何必黎某多说?请把刚才嫦曦公主给夫人的纸笺交出来吧!”
“哦!”
看来他身边跟随的从人正是为我预备的。
若我拒绝,只怕当场就要制住我,让那婆子来搜我的身了。
此人看着只是个普通谋士,但在轸王府内的地位显然非比寻常。不但这些侍从下人对他恭恭敬敬,连淳于望待他也很是礼敬,再不知有着怎样的背景。
缓缓自袖中取出那细笺,我笑道:“不过是公主随手画来想给小郡主临摹的玩意儿,怎么黎先生也会喜欢这个?”
黎宏急从我手中取过,飞快展开。
我冷冷站着,看他白净净的脸庞在阳光下越涨越红,连胡须都气得翘动起来,才轻笑道:“先生若是喜欢这个,留着也使得。我们公主虽然很喜欢相思,但相思看来并不待见她,未必愿意她承的情。”
黎宏那对因太圆而显得比一般人凌厉的眼睛转过来,狠狠地剜着我,见我不为所动,终于哼了一声,将那张细笺掷回我怀中,道:“夫人,得罪了!”
他口中说着抱歉的话,可神情里半点没有抱歉的意思,一挥手便带人扬长而去。
我笑了笑,低头看那细笺。
温香奇道:“夫人,画的什么呢?把先生气得这样?”
我将纸笺展开,放到她的面前。
温香只看一眼,便笑出声来;连向来寡言少语的软玉眼睛里都闪过一丝好笑。
是用指甲蘸着胭脂画的一株梨树,线条凌乱的枝叶,正中的一枚大鸭梨格外引人注目。不但大得夸张,而且画作人脸的模样,五官俱备,眉眼圆溜溜的,神情却奸滑之极,像藏在暗处向外窥探的乌龟,贼模贼样,可恨可笑。
最可恨可笑的是,这人脸一眼就能看出是黎宏的脸。
显然,嫦曦同样早就发现了黎宏,才画了这幅画儿并故意给他看到,既告诉他我们知道他在偷窥,顺带也嘲弄他一把,让他自讨没趣地碰上一鼻子灰。
那细笺既然只是为了讥嘲黎宏所作,也便无人再来理会,由着我大大方方收入怀中。
离开雍都城时已是腊月中旬,按理新帝继位,年关应该更热闹些,多有诸候入朝相贺,各自攀附各自的亲故,或者各自重新寻找各自的亲故。如何让自己站稳脚跟并步步高升,这些久在官场打滚的封疆大吏再清楚不过。
淳于望敢私藏嫦曦公主,我便猜他对于权势的欲望绝对不会像他外面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可这样的好时机,他为什么不设法抓住,好趁机在雍都城培养自己势力呢?
当然,他放弃好时机,也便意味着我的好时机到了。
侯门王府深似海,轸王府更是门禁森严,常人连门槛都没机会碰,而在二门内侍奉的丫头们,平时连踏出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守卫森严,即便大芮遣了高手到来,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想救人必是难于登天。
但出了王府,一切便是未知之数。
如果我身怀武功,我差不多有五成的机率可以脱身逃去;即便武功被制,相信也会找到机会。
而淳于望一旦离开王府,想来王府的戒备也会松懈下来,连嫦曦都有可能找到机会脱身。
因为,大芮的救兵,已经到了。
无人之际,我摊开嫦曦的画,看着那凌乱线条中所藏的暗语,我无声地笑了。
到底是端木皇后的女儿,嫦曦的心机,实在不是一般女子赶得上的。端木皇后本是被大芮所灭的西凉王之女,随着她地位的稳固,西凉遗民在大芮生存得还不错,西凉文字便还在这些人中流传。我和这些人有过接触,简单些的西凉文字还认识一些。嫦曦便是用西凉文字告诉我,有大芮皇亲亲自带人过来救我们了。
皇室的人……
我不知道来的是谁。
会是司徒凌吗?
我似乎有些期待,转而又摇头苦笑。
大芮朝堂内外的明争暗斗,其实不亚于如今的南梁。作为手掌兵权的皇室宗亲,稍有闪失,便会为人所乘,死无葬身之地。
秦家与南安侯司徒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该盼着他来。
但若不是他,大芮皇室又有谁会有这样的胆量和谋略,潜到如今敌我不明、暗流激涌的南梁都城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