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300)
淡……我觉得你是我的责任,却总看不清,其实她也是我的责任。我把她留在宫里,她便猜到
了可能会有事发生。临走时,她抱着我,告诉我,她和宝宝在等着我回去。她还说……还说,
她真的很喜欢我,很喜欢我。晚晚,你说我笨不笨?我木头一样抱了她很久,居然忘了告诉她,
忘了告诉她……其实我也喜欢她。喜欢……很久了……”
我道:“不要紧,我带你回宫,你可以亲口告诉她,告诉她很多很多遍,你喜欢她,你喜欢端木
华曦,喜欢……很久了……”
有水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脸颊。
下雨了吗?
抬起头,阳光早已不见,四处铅云密布,冷风飕飕。枯黄的野糙和矮矮的坟茔在风中呻吟着,号
啕着,却不见半滴雨水。
司徒永用他的手指从我的眼旁擦过,指间便一片水渍。低声道:“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卷
入这权势之争,一切身不由己。连我都开始学着猜忌,甚至猜忌你……
为什么我要把你带回来?我再也没见到你快活的笑容。我该让你自由自在生活在南梁,我自己也
该带着华曦远远离开那所谓的九重帝宫……晚晚,那里不属于我们……”
身后,传来嘈杂的马蹄声,然后是呼喝声,打斗声,惨叫声。
我拥紧司徒永,倚着坡地向前方凝望。
穿过前方正打斗着或者说正屠杀着我们部属的大队人马,司徒凌一身玄衣,骑了他的乌云踏雪马
缓缓而来。
他的身旁。是我留给沈小枫骑的紫骊马。
它空着鞍辔,茫然地跟着司徒凌,待见到我,才长嘶一声,嘚嘚地跑过来,用它湿湿的大嘴磨蹭
着我的脖颈。
我拍拍它的脑袋。笑道:“辛苦了!你跟着我辛苦一辈子,该歇歇了!马儿,马儿,你去吧!”
它不解,亦不动,站在一边打着响鼻呆呆地看向我。
我这个人有点傻,身边最好的朋友也傻,没想到连养匹马都这样傻傻的。
我向前方那个唯一聪明人笑了笑,“凌师兄,今日好威风!”
司徒凌缓缓抽出羽箭,搭到弦上,缓缓说道:“我一直遵守承诺,不会先向他动手,但昨日是他
想伏击我,他想我死。晚晚,放下他,否则……”
他拉了个满弓,对准我。
我低头问司徒永:“永师弟,你怕不怕?”
司徒永微笑,向我摇了摇头。
他的黑眸宁谧,宛若少时那般澄澈明净。
我便安慰了许多,抱住他低低道:“不错,有小师姐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听话地应了一声,也如小时候被人欺负得无路可走的小男孩那样乖巧着。
弓弦紧绷的声音嘎嘎响在耳边,冷冷的箭镞正对着我。
司徒凌也正冷冷地看着我,幽沉的眼睛泛着莹光,有恨、有怒、有伤、有悲,还有着隐隐的脆弱
和乞求……
我还没看懂他眼底更多的意味,他的箭镞忽然微偏。嗖地离弦而出,径直奔向司徒永的前胸!
雪白的尾羽在眼前颤抖,司徒永也仿佛颤了一颤,身体便在我怀里越发沉了下去。
“永……”
我失声惨呼。
又是弓弦声响,回头看时,司徒凌竟又搭箭于弦,疾射而来。
我身体一倾,将司徒永护于身下。
后肩骤痛,箭镞深入骨髓,几乎将我钉穿。
我低吟一声,将司徒永抱得更紧。
他居然一息尚存,满是鲜血的手探出。摸索到了我身后深深扎入的羽箭。
他柔声叹道:“晚晚,即便我们这样相拥着死去,也再无师兄过来……为我们披上一件衣袍吧
?”
身后,传来司徒霠惨痛至极的呼号,惊天裂地,如同被逼到困境无路可走的猛兽。
可被他逼到无路可走的人,分明是我和司徒永。
那持续许久的痛苦嘶号声中,弓弦声频频响起,无数羽箭凄厉地划破长空,自耳边呼啸而过。
嘶号声终于停下时,司徒凌摸着空了的箭囊,无力地垂下长弓。
他的脸色苍白,黑发凌乱地散落在汗涔涔的面颊,像刚从地狱中爬出。
而我和他共同的师弟已在我的怀抱中冷了,再不知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
我们周围的地面和短坡上,如刺猬般cha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在风中巍巍颤动。
却再无一根射到我或司徒永的衣角。
许久,他眼底的湿润和眉宇间的狂躁慢慢地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