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28)
好容易回过神来时,淳于望也正倦倦地伏在我身上,半阖的眼眸却清亮如水。
见我睁开眼,他轻轻笑了笑,忽然低下头来,淡色的嘴唇压下,便亲向我。
我正唇干舌燥,乍与一团柔软的湿热相触,竟一时错愕,觉出他得寸进尺又待深相缠绵,才皱起眉匆匆转脸避开他,不满地哼了一声以示厌恶。
他却如尝了腥的猫一般,眼睛里居然闪出了孩子般的顽皮和欢喜来,低头在我额上亲了一亲,说道:“你知道吗?虽然你的性格脾气半点不像盈盈,但与我欢好时却和盈盈一般忘情,模样可爱得很。”
我第一次听人用可爱来形容自己,还是因为这等事,不由得脸上一烫,随即冷笑道:“哦,我不忘情,难道殿下指望我学那些三贞九烈的女子,为这么点不足挂齿的小事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淳于望微一怔忡,苦笑道:“哦,在你眼里,和男人行夫妻之事,也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他这样说着时,手指兀自在我光裸的曲线间游移,仿佛刚才一场激烈放纵的欢爱远远未能让他魇足。
我冷笑道:“我为何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既然我是给逼迫的,便是失。贞,便是无德,也该不是我的错。我何苦因旁人做下的错事而懊恼痛苦?”
淳于望浓黑的眉跳了跳,一弯唇角,盯着我说道:“不是你的错,自然是我的错了?”
我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而他也未追问,依然炙热的身躯再次靠近,掌心的温度烫得人难受。
我吸一口气,忽转过脸,向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没错。这世间,从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你不曾一败涂地,你错的再多,也算不得错。若你一朝败亡,沦于他人之手,承受怎样的苦楚和报复,也只能算是咎由自取,没有道理可讲。”
他依旧依在我身畔,微瞑了眼眸听我说着,淡淡道:“这话……有点意思。不过……这些权力角逐,本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介女流,何苦掺进这团浑水?”
我盯着他的眼睛,点头道:“没错,我不该掺进这团浑水。我倒也想着和寻常女子一般被娇养于深闺,闲暇时读些诗书,学些针线女红,然后热热闹闹地嫁人,安安静静地相夫教子,享这一世安宁。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哪能事事遂心?我从小就没被当作寻常女子教养,又怎么可能和寻常女子那样平静生活?”
淳于望打听过我家世,闻言也不惊讶,只拿指尖轻轻地滑动在我面颊,悠悠道:“你要和寻常女子一样平静生活,又有何难?抛下你心底的野心和杀机,我便可成全你。”
他?
想把我当作盈盈,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我躲避着他轻浮的手指,身体已给逼得快倾下c黄沿。瞪着他从容怡然的面容,我终于怒极而笑。
“淳于望,你有没有听过骆驼岭之战?”
“骆驼岭?”
淳于望眼底闪过嘲弄之色,“那是你的成名战役吧?年未弱冠,却和南安侯司徒凌联手大破柔然军,柔然十五万人马,斩首八万多,被俘五万,只剩万余骑逃归北方。”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了方才的闲淡温煦,仿佛终于意识到我于他而言只是个陌生的敌手。
他道:“也是从那时候起,你们两个成了芮国边塞让边民和柔然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真是威风八面,可止小儿夜啼。五万俘虏,竟全被你们生生活埋;连抓来的柔然妇孺,都被你们充作营妓,甚至蹂躏至死。”
我冷着脸不说话。
他略和缓了声线,又道:“当然这并不是你下的令。或许只是谣言吧?我听说司徒凌命令活埋五万柔然降兵时,在场的芮国大将都持反对意见,连你们芮国皇帝派去的使者都建议用这些降兵去交换十余年前因战败被柔然扣押的皇室宗亲。但司徒凌都开始犹豫时,是他的心腹爱将秦晚秦将军说,坑杀,全部坑杀,一个不许留。”
他仔细地打量我,似乎想从我的神情里窥探出一丝不安或否定,来证实我这个刚刚和他鱼水款洽的女子并不是那样的恶毒妇人。
我眼皮都没抬,说道:“没错,下令的是他,执行命令的是我。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的山坡上,看那些自负狂妄的丑恶男人给捆成一串串拉过去,下馄饨似的被一堆堆扔入大坑,惨叫着,呼嚎着,眼看着自己被活活掩埋。”
他半支着身子盯着我,不觉间已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
许久,他才从牙fèng中挤出字来:“秦晚,上天有好生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