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217)
司徒永一呆,转头看向我,脸色已经发白。
他自晓得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逃走的秦家小姐,更不可能有军中成礼这回事儿。
一旦当众允诺此事,不必再有任何仪式,我便已是他的妻子,再无任何斡旋可能。
可我又何必再去斡旋?
在我毫无廉耻地奉上自己时,所有胆敢去做的美梦都已变作了笑话。
他本就是我的夫婿,我却一次又一次让他伤心失望。
这一次,又是我坏他好事。
也该我为自己一再的轻狂和背叛付出代价了,
兜抖转转,不过回了原地。
我笑着向司徒永说道:“定王盖世英雄,才德兼备,臣素所钦服。舍妹得侍巾栉,是秦家之幸,舍妹之幸。臣改日便将妆奁送去,教导舍妹收了原来的倔拗性子,好侍奉定王,从此相夫教子,一世……静好。”
城上城下,两道目光如电亦如剑,似要把我深深扎穿。
我僵坐于肩與之上,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心下竟说不出的平静。
比起举家被灭族,部属遭迫害,这结果,苍凉,却足够美满。
许久,司徒永沙着嗓子说道:“既如此……准奏!册秦氏夫人为定王妃,赐金印紫绶。另赐黄金三千两,以助妆资。”
司徒凌唇角仿若有一丝虚恍而苦涩的笑意一闪而逝,人已自马上跃下,解了佩剑置于一边,端正伏跪于地,沉声道:“臣司徒凌,领旨谢恩!”
待他跪下,他身后的亲兵,以及听命于他的将士,顿时哗啦啦尽数跪倒在地。
接着,零零落落,是原先听命于端木氏的那些兵马终于坚持不住,陆陆续续跪了下来。
片刻后,城下黑压压一片,尽数是跪于地间的士卒。
包括端木氏的将士,竟再无一个站着的。
阳光蓦地炙热,投在眼底,亮烈得似要逼出人的眼泪来。
端木青成还未被擒,但随着那个高傲的玄衣男子屈膝称臣,一切,已成定局。
司徒永也不平静,好一会儿,才温声说道:“定王平身!众位将士平身!”
而司徒凌却似没有听到,往日挺直如枪的背脊弯曲着,依然低伏于冰冷的地上,乌黑的发碰在泥土上。
直到身畔从人扶他,他才慢慢站起,举目望向城头。
望向我。
他的脸色苍白,黑眸黯淡。
见我看他,他居然一勾唇角,很淡地轻轻一笑。
微微的嘲讽。
虽然一字俱无,我却分明听到他在和我说话。
他在说,秦晚,这下你满意了?
我只觉我的脸庞也在瞬间失了颜色,盯着他的眼睛,竟有些失魂落魄。
下了城楼,返回皇宫,自是诸事繁杂。
先帝葬仪,新君登基,都是眼前面临的头等大事。
如今兵变尚未止歇,朝堂内外复杂纷乱,各方兵丁众多,连皇宫内都屡有意外发生,我虽一身病痛,疲累之极,却不敢立刻去休息,只在武英殿的值房内,令人随时通报内外军情,以防再生变故。
司徒凌既已当众向司徒永叩首臣服,自然不会再与新帝为敌,已在安排部将约束兵马逐步退出城外。
端木氏所部大多弃械投归朝廷,司徒凌也不理会,由着温良绍等人协助司徒永派出的部属收编整饬。
御林军诸统领此时已别无选择,自行解了衣甲兵刃向新帝负荆请罪。
司徒永温言抚慰,依然令他们小心驻守皇城,防范奸党。
端木氏一系遂众叛亲离,大势已去。端木青成连家人都无暇理会,径带了诸子侄冲出北都。
料想司徒凌手下一干人也不是吃素的,自会追击。
我问明俞兑明等文官龟缩在家,并没能逃走,也不理会端木青成,传令部将带了兵马先去把平安侯和俞府团团围了,连猫儿狗儿都不许放走一只,等朝中消停些再去处置。
欠下的债,总是要清偿的。
不论是血债,还是情债。
有内侍送来参汤并几样茶点,说是嗣皇帝吩咐的,请昭侯珍重身体,先让吃些东西养养精神再处理政务。
他知我受伤,却不清楚我伤势有多重,见我脸色差得很,必是猜着我饥饿倦乏,才会有这样的吩咐。他却不晓得我目前最需要是大夫。
连着劳碌几个时辰,脑中的发那根弦,始终在生死存亡的边缘绷得紧紧的,倒也能忽略伤处疼痛。如今一安顿下来,我却已疼得受不住,哪里能吃得下东西?
见内侍站在一旁疑惑,我正要令他去觅太医时,外面有人通传道:“定王殿下到!”
话未落,帘影一晃,司徒凌笔直颀长的身形已踏入值房内。
人不寐,无限山河泪(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