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141)
他盯着我,勉强笑道:“这次不为难我?若下次相见,你还准备怎么为难我?”
我脸上微微地烧,声音不觉更冷了:“下次?嫦曦公主的婚事闹成这样,大芮皇家体面尽失,下次大约只能兵戎相见吧?”
“兵戎相见?”
他重复着我的脸,黯淡的黑眸失了神。
“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只还我一句兵戎相见么?”
我咬牙道:“你难道不清楚我和你在南梁那段日子时的彼此敌视?难得你自己送上门来,我本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可怜的只是相思……我不想相思失去这世上唯一知疼着热的亲人。”
他惨淡地笑,“我从没仇视过你,我不信你觉察不出。相思也不只我一个亲人,我也不信你就不是她知疼着热的亲人。”
我越发头疼得厉害,想起午后刚服过药,也是暗自惊心,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总是让我满心别扭的男子。
站起身,我慢慢道:“我已与司徒凌约定,近日便当与他完婚。留着相思在身边,也实着多有不便。”
“你……”
你淳于望眼神蓦地凌厉,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向我。
我给他瞪得羞愤,待要辩驳什么,却觉自己反应得太过激烈,只冷淡地瞥他一眼,说道:“轸王殿下,告辞!”
他抿紧唇,僵直地站着,既不相送,也不挽留。
我一低头,大踏步转身离开,用力拉开紧闭的门扇。
门外自是一堆人正候着,一见开了门,十余双眼睛刷地转向我。
最近的人居然是软玉,她竟不怕再给我踹上一脚,仓皇地看我一眼,急急奔入屋子。
身后似有很轻的甚么扑地的声音,接着是软玉在惊叫:“殿下!”
我已跨出门槛,闻言一惊,不由地转头看去时,淳于望已经跪坐于地,兀自勉强扶住桌子不肯倒下,脸色已经灰白一片。
看着一旁他的随侍惊呼着纷纷过去搀扶护理,我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僵直的脊背已经靠在了万字花纹的门棂边。
迷雾深,不记桃源路(四)
身后的门扇不规则地轻轻抖动起来。
我忙立直身体看向门扇时,并看到谁在碰那门,甚至连风都息了,正寂寂地投着我自己的影子。
原来不是门在抖,竟是我在抖。
沈小枫走向前,低声问道:“将军,我们这就回去么?”
我该一声不吭掉头而去才对;
可不知为什么,静默半晌,我踏出的脚步竟是往屋内的。
淳于望已经被扶到了软榻上,正按紧胸口望着我,额际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低低地喘气,盯我许久,毫无血色的唇角才向上挑了挑,说道:“你不是回去了么?”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虚弱狼狈的模样,不觉间已走到榻前,反问道:“你希望我回去?”
话音落下,又觉自己的话语倒似在堵气般暧。昧着,忙紧跟着嘲讽道:“还是不愿意你这般落魄的模样被我看见?”
淳于望眸中顿有泠泠寒光闪过,连他身畔的随侍已不自禁露出愤愤之色,无不向我怒目而视。
但他终究不曾发作,只轻轻笑道:“你在南梁最落魄的模样也给我瞧见了,算来是扯平了吧?我也曾欺你,rǔ你,害你,待你种种不好,如今你也大可以派人讨回公道去。秦将军威名赫赫,秦家军更是虎狼之师,跺跺脚北都动摇,料我这点人马还未在你眼底,何不越性报了这仇,免得你这般摇摆犹豫,放我不甘,杀我不忍,左右为难!”格
软玉在低低惊呼,满脸担忧。淳于望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只紧紧地盯着我。
我不可否认,他声音虽低微孱弱,却字字诛心,仿佛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甚至比我自己看得还要清晰。
握着剑柄的手很是无力。我实在没法拔出剑来对向这个重伤未愈的男子。
我终究只能再度拉出相思这块在南梁时便不断为我消灾挡难的上好挡箭牌,说道:“你还认为我不甘不忍?我只不过可怜相思而已!她年纪虽幼,可沉塘那次,她真可算救了我一命呢!”
相思不仅是挡箭牌,也是免战牌。
他立时闭了嘴,接过那厢端上来的药碗,一气喝了,拢紧身上的衾被阖目休息。
软玉伸手在他额上一探,便缩回了手去,低低向身后之人道:“好像又比先前烫了,这可怎生是好?莫非他们寻来的大夫又是个庸医,才总是这样高烧不退?”
我有心细问他的病情,又怕更纵得他起些非分之念,遂道:“既然你病着,我就先不把相思送过来了。小人儿家的,闹了你还小事,别过了你的病气去,待你好了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