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167)
我却有些明白了。
必定又是摄政王唐承朔在世之时的布局了。
他要保宣太后母子,却也不舍得让爱子因此丧命。
我从怀中取出唐承朔留给我的东西,递给南雅意,“定北王,庄氏,再加上这个,也许……唐天霄不得不重新斟酌他的决定了吧?”
“这是……”
“虎符。凭之可以调动驻扎于花琉的十万精兵。”
五年前,极北的属国花琉内乱,摄政王唐承朔欲以其牵制北赫的进逼,遂从海路发兵十万,平定花琉内乱,将其纳为大周的一处郡县。这十万兵马,后来便驻守在花琉,有效地牵制了北赫试图南下劫掠的步伐,大周没了后顾之忧,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南楚,最终一统中原。
摄政王薨后,不论是宣太后、唐天霄,还是唐天重、唐天祺,都在追寻着这块虎符。
唐天霄一定会猜测摄政王把它给了自己的儿子,而唐天重则会因宣太后最后时刻的来访,而认定虎符落到了太后手中。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唐承朔出人意料地把它给了我这个不解兵法、不懂权谋、不涉朝政的闺阁弱女。
怡清宫比我以前当昭仪时还要热闹些,每日太医数次请脉,又有唐天霄不时赐下的丝帛刺绣和金珠饰品等物,后来连太后都不时赏些东西过来,便很是招人耳目。宫里沸沸扬扬,流言甚嚣尘上,有说宫中所居是酷肖当年宁昭仪的民间女子,也有说就是宁昭仪本人,当日死讯不过误传罢了。
唐天霄那些后宫妃嫔大约也对我的来历很是疑惑,只是唐天霄显然有过严命,连他宠爱备至的皇后娘娘都不曾过来扰过。
但唐天霄本人来得并不勤快,到元宵节那天晚上,才沉着脸来到了怡清宫。
我身体好些,已能起身走动,懒懒地上前见礼时,他并不扶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缓缓说道:“朕可真小瞧了你的能耐!外臣且不说,你竟能令太后都出言为唐天重求情!”
有一阵阵的酒气在他的话语中扑面而来,而他的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醺红。
这样的神态我并不陌生。
多少个夜晚他痛恨着自己身为帝王却对太多事无能为力时,他也会怅然地借酒买醉,露出这样的醺然醉意。
算时辰,这时候他应该刚从慈寿宫领了宴,必是宣太后趁机让他手下留情了。
我伏跪在地,盯着他文着金色蛟龙的靴子,低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知道,身处帝王之家的男子或女子,是不是个个能做到皇上这般胸怀天下,江山为重。”
唐天霄不怒反笑,“什么胸怀天下,江山为重?你是想反过来骂朕无情无义,丧心病狂吧?”
我低头道:“皇上不是无情无义,丧心病狂。只是身为帝王,不得不断情绝爱而已。能真的做到断情绝爱的人到底太少,所以摄政王终其一生只是亲王,太后始终无法助皇上夺回君权,康侯更是自毁棋眼,走上死路。皇上能走到今日,扭转乾坤手握天下,正是因为有了帝王的心性和手段。皇上……已是真正的帝王。”
“断情绝爱?”唐天霄喃喃念道,眼神甚是迷惘,仿佛并没有真正弄清这四个字的意思。
其实他也没必要弄清,能做到便已足够。
我疲惫地说道:“我们都太过执念,只皇上……独一无二。”
唐天霄自嘲地笑了起来,“朕独一无二,所以雅意宁愿守着已经做了朕臣子的庄碧岚,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而你更为一个将死之人费尽心机,差点儿把朕视作仇人。”
我叹道:“独一无二,高高在上,谁堪匹配?”
唐天霄蹙眉,眸中忽然闪过一簇幽幽烈焰,无声地焚了过来。
他道:“所以你认定,朕想安稳地站在这个位置,便注定了孤独一生,连个相携相伴的人都没有?”
我沙哑地笑了笑,“是臣妾失言了!如沈皇后、谢德妃、杜贤妃以及刚进宫的朱昭容、张婕妤等后宫妃嫔,都会视夫如天,所以皇上……应该算不上孤独一生吧?”
“她们……你存心怄朕?”他愠道,“你明知她们留在朕的身畔,想方设法讨朕欢心,只是因为朕是皇帝,朕能为她们和她们娘家的未来带给长长远远的荣华富贵。”
“可皇上待她们好,也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年轻貌美,以及她们家族对大周的助力。皇上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对等的回报。”
“对等的回报……”唐天霄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双掌击在桌上,冷冷地看着我,“而你们,则认为你们所付出的感情,并不能从朕这里获得对等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