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114)
只是他一向为人淡漠霸道,总让我下意识地敬而远之,不想去靠近他,更不想去了解他的伤痛或悲哀,也不想细想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可我到底不是不懂得情为何物的小姑娘了。
世上最深切的痛楚,便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那是埋在血ròu里的钢针,时时刺痛,刻刻钻心。
为了掩埋在心底的那段感情,我曾经行尸走ròu般在楚宫度过三年,终究在庄碧岚到来之际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冲出,九死不悔。
那么,唐天重呢?
无双已扯住我衣襟,哑着嗓子泪落潸潸,“姑娘,你就去看看侯爷吧!便是心里不开心,静静地坐着陪着他就行。只是被让他喝酒了,这样满肚子憋着气喝酒,很伤人啊!跟侯爷这么多年……我就二米瞧见他这么失态过!”
我垂下眼,低声道:“其实……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是依从的。我何尝敢违拗他什么事了?”
无双道:“姑娘,他要的,不是姑娘的驯从,而是姑娘的真心相待啊!”
我的真心相待……
头闷闷地疼,连胸口也隐隐地作痛着。
原来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冷清,只是曾经的痴情,已经被杀戮和鲜血蹂躏得只剩悲伤和绝望,便不敢再去考虑我有没有情,有没有心了。
表面的温柔和驯从,可以填满一个人的眼,却不能填满一个人的心。
我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天气并不好,有碎雨点点。半萎的莲叶耸拉着,只有几处的莲蓬还直直地立在水中。
莲子已成荷叶老,一番夜雨洗清秋。
打开坚硬的莲蓬,便是漆黑的莲子。
是上等的美食,却有着最苦的心。
唐天重坐在报厦的竹桥边上,扶着栏杆持了酒壶在喝着,垂落的双脚快要接触着水面。
一身黑衣如墨,未曾束冠的头发亦是漆黑如墨,被细雨打湿了,柔顺地散落脑后,那刀削般轮廓分明的面庞显得很苍白。
即便这样一个浑身湿透的落拓男子,即便他这般郁郁地在雨夜里借酒消愁,依旧一身威凛冷煞之气,令人望而却步。
犹豫片刻,我走到他身畔,也做到桥上,扶着栏杆眺望满池败荷。
他开始不理睬,只顾喝了两口,才抬头望着夜空,冷淡说道,“你出来做什么?正下着雨,回去。”
即便是为我好,他说话还是不肯给人留言后任何商议的余地。
我沉默,静静地倾听着雨点落在水面和荷叶上的声音。
脚下半卷曲的荷叶,蓄了满满的水,被报厦中悬着的四级山水绢纱宫灯散出的浅浅光芒映得像水银一般清亮,幽幽地在池子里摇晃着,忽而风刮得紧些,那荷叶斜了一斜,哗啦一声,便将不知道蓄了多久的水滴倾下了池子。
而荷精似也再经不住这样的风雨和摧残,轻微的一声,已经从中折断。
满池的荷花,终于连残叶都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我禁不住地叹息,长长的素蓝披帛被夜风吹到了水面,猎猎地飞舞在残荷之上。
唐天重一抬手,将那披帛握住,往我肩上拉了拉,终于正眼看我,却是低声呵斥:“还不回去?”
我无奈地望向他,“别喝了。真要喝,回屋里去,我陪侯爷喝两盏。”
唐天重眸光一闪,嗮然后道:“你似乎不会喝酒。”
当日在怡清宫,我曾推搪不会喝酒,唐天霄有意当着他的面捉弄我,拿酒将我惯得呛着了。他竟然还是记得的。
我说道:“我会喝。”
一把抢过他的酒壶,我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仰脖灌了一大口,品评道:“上品的绍城女儿红,不比地方进贡的御酒差。但年份不怎么样,不会超过三年,入口甘醇,回味不足。”
将酒壶递还给他,我笑了笑,“武将家的女儿,怎能不会喝酒?”
他接过,盯着我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我再问他:“进屋去吗?”
他嘴角歪了歪,也不知算不算是笑容,但声调却很是不屑,“我在你心里,从来就是个十恶不赦强人所难的坏人,我喝不喝酒,和你有什么相干?”
我便不再说话,提了裙摆从竹桥上立起身,往报厦内行去。
他却似恼羞起来,眼见我跨出一步,一把拖住我的手,只一拽,便又将我拽倒在竹桥上。
“侯爷!”
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的大掌轻而易举地按在桥面上,徒自挣着手脚,再也动弹不得,木板和竹片摇晃时的嘎吱嘎吱声中,只听他恼怒问道:“我强你所难不假。本侯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肯轻言放弃。可你便这么听信旁人挑拨的话吗?唐天霄说是我向他下毒,我便认定我是恶毒小人?唐天霄说我图谋不轨,你便认定我是蛇蝎心肠?连他想借你来羞rǔ我,你也乖乖地配合?却不知今天他悄悄见你,又给我安了什么百事莫赎的罪名?桩桩件件,我都听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