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仙(241)
昙风最初是由瑶一师姐代师传艺的,瑶一师姐颇有大姐风范,对这个师弟也格外照拂。而我和这位师姐接触不少,对她颇为了解,化作她的模样后,可以惟妙惟肖模仿她的音容笑貌,守卫山门的外围弟子不可能分辨得出。
至少,景予听我说了几句后,便放了一大半的心枳。
他只需跟在我身后扮演好棺材脸师弟的角色便行。
——棺材脸以及无事装死之类的,不正是他的看家本领么……
果然,一到山门,刚露出瑶一师姐那特有的沉静典雅的笑容,弟子立刻向前行礼:“瑶一师姐!昙风师弟!”
我笑着点点头,带了景予大踏步向上行去。
这时,一位弟子忽道:“咦,瑶一师姐不是半个时辰前刚刚上山吗?什么时候又下山了?”
额…职…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怎么好。
眼瞧着景予那笨蛋身子一僵,我忙若无其事地笑道:“近日仙界不宁,师尊令我多多督促师弟们练功。我瞧着昙风师弟移形换影之术始终不甚高明,刚带他多练两圈,不知不觉便从子规峰晃到山下去了。本想顺路再去山下查探查探,也好为众仙尊分忧,又怕师尊召唤,只得先回来。诸位师弟把守山门,责任重大,还望多多费心,如有魔界之人出现,速速示警知会才是。”
众弟子齐齐低头称是,脸上都已露钦服之色。
而我已施施然带着景予走远了。
待过了山门,便已在数千年前太乙天尊所布的护山大阵环护之中。
若换了从前,除非再进入仙尊们各自的洞府或殿宇,再不会有人盘查。如今昆仑外面看着与往日无异,但各大山峰间不时可见弟子巡守,分明早已提高警戒,时时防范着外敌入侵。
好在我和师父所住的孤鹜峰向来只有紫堇花开得热闹,论起弟子却是最不热闹的。
旁的仙尊都是楼阁相连,庭宇相袭,弟子成群,独师父只收了我一个弟子,且在收了我这个弟子后才在孤鹜峰下建了几橼木屋好为我遮风挡雨。
如今师父不在,我又成了昆仑门内最惊世骇俗的丑闻,自然不会有弟子再往这边多看一眼。
趁着巡守的弟子不留心,我们很快拐离山道,寻了小道直奔孤鹜峰。
忍不住悄悄地先回我住了两百年的木屋看了两眼,只见窗明几净,陈设依旧,却再听不到往日的笑声,顿时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景予揽着我,轻声道:“菱角儿,先安葬了皑东师叔要紧。”
我也知此地不宜久留。
我假扮瑶一上山,未必能瞒多久。若是早早给对出来,仙尊们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我,第一个找到的也必然是这里。
收了师父的酒葫芦、破袄子和旧簪子做纪念,我又去看屋角的小小摇篮。
那是我小时候用过的。难为师父一个没成过亲的大男人,把当年小猫似的女婴带回来,抱不是,搂不是,只得放在摇篮里,耐着性子摇啊摇啊……
据说开始时他也曾试探着唱儿歌哄我睡,但总以我惊吓大哭告终,最后不得已在摇篮上扣了一枚银铃。
摇那摇篮时,银铃晃动,声音很清脆,很悦耳,我便会止了哭声静静地听,瞪着大眼睛看着银铃下方的红缨子飘啊飘啊……
听累了,瞪累了,便睡着了。
师父说我小时候很乖,其明证就是我不用他哄,只需一枚银铃便能乖乖入睡。
当日我曾暗自腹诽,那是因为他唱儿歌实在太难听了,我如此天姿聪颖,自然懂得趋避之道,为免自己耳朵受他蹂躏,只得乖乖逼自己听着那铃声快快睡着。
轻轻推了推那摇篮,陈旧的木制机杼间发出呕哑的吱嘎声,银铃声却依然悦耳动听。
“丁铃铃……丁铃铃……”
褪了色的红缨子在古黑的银铃下方飘摆着,甚是柔和,不经意间又似看到师父的弯弯眼睛,那样宠溺地看着我,低声地哄着:“菱角儿,乖,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师父教你修仙。师父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看着你修成地仙,再修成天界的上仙……”
他终究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而我也没那么想修成地仙,修成上仙。我只想听我这矮冬瓜师父再笑呵呵地喊一声菱角儿,再用他难听的嗓音唱一首逼得人人掩耳的儿歌。
我必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听着,听着这个貌不惊人的朴实长者发自心底的真挚情意。
景予见我对着摇篮出神,柔声道:“要不,我们把这摇篮一起带走?以后咱们生了孩子,也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