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57)

作者:大风刮过

我道:“做这种把脑袋挂在刀尖上的事情,不留条后路怎么行?”

我拎着另一盏灯笼,先慢慢顺着泥阶下到洞中。云毓随在我身后。我扳动石壁上的机关,合拢了洞口。

长阶蔓延向下,我不大擅长走梯,一阶阶走了半晌,云毓道:“此阶难道通往湖底?”

我道:“正是。”

下了最后一阶,面前是蜿蜒的长道,幽深似无尽头。

我在一个拐角处拎起一个包袱:“水袋干粮银钱,都在这里。慢慢走罢,这条路怪长的。”

云毓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另一盏灯笼要做备用,只一盏灯笼的光不算亮,只能勉强照清面前几步的路,晃动的灯火引得影子更加晃动,呼吸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云毓左臂受了伤,匆匆包扎过,白布还向外渗着血。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我开口,和他说的还是假话。

我很想问云毓,他为什么要来怀王府,云棠和王勤应该也留了退路,云毓既然能逃脱,为何还要来怀王府。

这条秘道,我本打算与云棠等会合后,剿灭乱党的忠义之事交给宗王,我佯作逃脱,带着云毓从这里走。

又走了不知多长时候,云毓的脚步略停了停。我问他是否累了,云毓点头,就势靠着石壁坐下。灯影中,他低头闭起眼。

我担心他除了臂上的伤外还有别的伤,抓起他的手搭了搭脉。

云毓睁开眼:“王爷你会号脉?”

我道:“强弱快慢应该还是摸的出来。”

云毓轻笑一声,抽回手。

我又找了句话和他说:“这条道我之前也就走过一回,真好像走不完一样。”

云毓淡淡道:“走不完,也没什么。”

我定定瞧着他,云毓转目又看向我:“难道王爷怕景启赭的人发现了此处追来?”

他又合上眼,似乎有些倦意:“真追来了,也没什么。”

歇息了片刻,又再继续向前走,我就断断续续告诉云毓这条暗道的来历。

我爹的母妃娘家,也就是本王的曾外祖家祖上本是靠做泥瓦工起家,后来攒足了钱,赶着灾年时捐了个官当,谁想后辈真的出了读书好中科举的,渐渐官越做越大,到了我曾外祖时,做到个很合祖业的官,户部尚书。

本王那位曾外祖,是个胆小谨慎的人,他老觉得升到这个官职,女儿又进宫做了娘娘,这家的福分就算到顶了,所谓盛极必败,为了防止哪天断子绝孙,他要留条后路。

不过他留后路的方法与常人比较不同。他亲自画了张图纸,开始动工挖这条秘道。

他先在自己后园挖了个大湖,湖心建岛,然后让秘道从湖底出府。

这条秘道很长,又要造得隐秘,他就在京城沿着他画的秘道的那条线上匿名买了好几栋宅子。隔着年分请几拨人分别开挖。那些挖道的人都以为是寻常地道,都不知道究竟通往哪里。最后再打通,填上那几栋宅子里的口。只留下出口和湖心岛上的入口。

这条道太难挖,挖到他老人家过世才挖完。我爹的舅舅辞官回乡后,把这栋宅子送给了我爹,扩建翻修后就做了怀王府。

这个故事甚长,我断断续续地说,间或还歇歇脚喝口水,吃几块点心。

等到说完,我约莫着,离洞口也不远了。

果然,拐了几个弯道后,两边的石砖壁变成了青砖壁,地道变窄,恰能容一人通过,再转了两三个弯儿,突然又变开阔。

云毓举起灯笼四处照了照,我与他正站在一间四方的石室内,其中一面墙上隐约有字迹。

云毓道:“不会是王爷祖上留的什么藏宝图或秘辛之类吧。”走到墙边举起灯笼看,蒙着灰的字依稀尚可辨认。

墙上刻着两段字。

第一段字迹秀逸,写的是“山长水远方外自有天”,应该是出自我那位曾外祖或舅公之手。另一段字矫健峥嵘,“用此室之后人,当自省,自惭,自勉”。一望即知是本王的爹先怀王的笔迹。

我伸手推动石室正中的石桌,山长水远那行字处的一块墙壁缓缓转动,显出一扇门的模样,露出一条缝隙。

云毓与我一同走到石门外,眼前又是一条甬道。我推上石门,向云毓道:“这下想走回头路也不成了。地道的门,除了水榭中的那个口,都只能单向开。”

甬道尽头,是一道台阶,蜿蜒向上。

台阶最上,又有一室,我扳动机关,推开石壁上的暗门,踏出门外,石门在身后轰隆隆地合了,扑棱棱头顶一阵拍打的翅膀的声音,像蝙蝠和某种大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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