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月如霜(6)
靳朔云很喜欢云儿,是的,云儿是这个小家伙给那个小家伙偷偷起的小名儿,和自己一样,不安分的渴望奔跑的云儿。除了和自己一样小,靳朔云叫它云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小家伙是纯白色的。那色泽太漂亮了,就像大草原最湛蓝天空下的云朵,干净而美丽。
云儿在躁动,靳朔云不用走近便已经感觉到了。待走近,那感觉便更强烈。云儿既不看丰美的饲料,也不卧温暖的稻草,只一个劲儿用蹄子刨地,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猛,鼻子里喷出阵阵粗气,口中不时发出不耐的嘶叫。
靳朔云乐了,自己在大雪天被阿爹禁止出帐子时也是这般焦躁,云儿跟那时候的自己完全一个样儿!
放不放它出来呢?靳朔云犹豫了。放是铁定犹豫的,可不放,云儿那声声嘶吼都像扎在自己心上。那种无法释放的困懑难耐他太清楚了。靳朔云一咬牙,几步爬上马厩的木梁,脚下一蹬,纵身一跃,借着这个高度直直的落到云儿的背上。
云儿哪受过这个,瞬间剧烈的跳动起来,几乎将靳朔云甩出去。靳朔云死死地搂住云儿的脖子,任凭它怎么甩也不下去。终于,云儿有些累了,动作也不再那么猛烈,靳朔云弯下身子贴进它的耳朵:“咱们出发!”
话音未落,靳朔云已然挑开锁厩的木闩。云儿似乎听懂了什么,欢快地嘶叫着,箭一般的冲了出去!靳朔云激动极了,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啊,他终于驰骋在了漠北草原上,在他最爱的时节里!
雪更大了,漫天银白,辨不清方向。云儿也不用辨清方向,它只想要奔跑,纵情的毫无顾忌的恣意奔跑在白茫茫的旷野上,用如风的速度将纯白的自己也融进这雪色草原。
就这样不知奔跑了多久,云儿累了,靳朔云也累了,两个小家伙停在一棵挡不住什么风的大树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小憩过后,又各自发出愉悦的笑声与叫声。顽皮的小鬼呵。
风雪似乎有减弱的趋势,调皮的雪花倒不再漫天狂舞,而是乖乖地飘洒,落下,温婉起来。靳朔云这才惊觉,该回营了。可是,营帐在哪呢?
贪图放纵的小家伙,要开始承担不听话的后果了。靳朔云倒不害怕,他只是有些着急,回去晚了,营里的人肯定会担心自己。小家伙四下打量,企图找寻回家之路,云儿还在欢叫,丝毫不体谅背上人的心情。
有人!靳朔云忽然警觉起来。他猛地回头,来人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就停在自己身后,仅两丈!貂锦裘衣,卓然而立于马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庞,如刀雕斧凿般的深邃五官,俊然而冷冽。
记忆的栅笼猛然开启,靳朔云认出了那匹马,更认出了那双眼睛!那个让他掌心至尽还留有伤疤的夜晚,三年过去竟仍如此清晰。
“查哈尔……”靳朔云喊出了他的姓氏。不知道名字,可他记住了那个强悍而残忍的部落。
“查哈尔赫琪,”枣红马的主人有些奇怪地看着靳朔云,“你不认识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冷刀出鞘,寒光乍现。待靳朔云反应过来时,查哈尔赫琪腰间的佩刀已横在了他的面前。
“来吧,让我听听一个外族人于大风雪天出现在查哈尔部落的理由。”
第五回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查哈尔赫琪觉得很有意思。本来今天的一切都让他不快,讨厌的阴冷天气,讨厌的漫天风雪,讨厌的巡视任务,讨厌的平静边陲,上午还被父王训斥不可在边境轻易滋事。他的胳膊腿都快锈住了。可现在,一个愣小子带着点神秘的意味闯入了他的地盘。
终于来点有趣儿的了。
“说话!你有多大,十岁?十一岁?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小孩子不要随便乱跑吗?”查哈尔赫琪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在自己的缭风刀前,小东西竟然眼都不眨一下,不只如此,那眼神……啧,该不是在向自己宣战吧。
“靳朔云,我十三岁了。”靳朔云费了好大力气才平静的说出这几个字。
“十三?”查哈尔赫琪笑了起来,“大南国的人吧,看个子就知道。”
靳朔云死死的握着拳头,向查哈尔赫琪昂起了头:“你多大?”
“问我吗?呵,有意思,”查哈尔赫琪扯了扯嘴角,“十七。”
比自己大四岁,还好。靳朔云从怀里拿出了那把跟了自己三年的牛骨刀,握紧,迎上哈查尔赫琪的目光。他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就等于向敌人宣战,而且绝无胜利的可能。但草原上的男儿,从来不知道后退。面对再强大的对手,路也只有一条——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