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127)
我哭得一塌糊涂,哽咽着道:“杀了我,太难过了,杀了我。”
“我知道,”他把我紧紧抱住,哑声道:“我知道很难过,但咱们得熬着,熬过去了就好了,啊,乖,我陪着你,咱们一起熬着。”
我愤恨起来,道:“熬个屁,你他妈自己试试,我熬不住,太难了,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
“难也得熬!”他怒吼一声,道:“过了这个坎就好了,啊,你熬过了,咱们就能和和美美在一块了,啊!你不想吗?跟年画上一样的好日子,你不想吗?!”
我一愣,瞬间大哭起来,揪住他的衣襟,断断续续地道:“你不能骗我……”
“不骗!”
“真有好日子在前头?”
“有!”
“我没那个力气,等不到……”
“放屁,你有的,”他一面亲我,一面哽噎着道:“你是谁啊,你是手无寸铁却敢单枪匹马杀了天潢贵胄,武林盟主的易长歌啊。”
第 57 章
如此惨痛的经历,我想我这辈子,宁死都不愿有第二遭。
野兽一样地哭嚎,嘶吼,丧失神志地抓爬、撕咬,幻象叠生,心魔盘踞。看到的,全是想也不敢想,平时隐藏在心底深处不堪回首的过往,听到的,有逝去亲人的哀号,有厉鬼索命的哭叫。
到了后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最艰难的几日,只记得在无边无尽的痛苦挣扎中,有人一直一直陪着我,一直一直在我耳边说话。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尽说些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小事。
什么冬天去榆阳城买个小院,要带池塘那种,池塘上铺一道卵石路,一边养鸳鸯,一边养野鸭子。
什么墙不要刷粉白,要浅黄,这样映着太阳,暖融融的,瞧着心里也亮堂。
什么院子后要围个马槽,不养马,要养小鹿小兔之流,没事命人赶到院子里,好让小琪儿练弓箭。
什么内院里要种好大一株榆钱树,待榆钱熟了,还能蒸榆钱饭吃。
点点滴滴,锲而不舍,硬是在那浓稠得化不开的苦痛中,生生挤进来一丝甜意,听得我心底莫名安静下来,像春风吹过的土地,再贫瘠,却也在土层底下,有些种子,要破土而出。
真的吗?
我紧紧攥紧说话人的手,他更用力地回握我。
只要活着,就能成真。他如是说。
真的吗?
我仍然不能相信,我从没过过那样的日子,我不知道怎么去过,实际上,我从没想过,自己有那个福气去过。
信我。他紧紧抱住我,手臂的力气,大得仿佛想将我嵌入身体之中,又仿佛下了大决心,无论谁来,无论何事,都绝不放手。
我发着抖,紧紧抓住他,如同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暗夜中紧抓住那微薄的希望,在熬不过去的时候,攥紧他,咬他,在他怀中哭泣嚎叫呻吟,似乎这样了,便能减轻痛楚,便能继续挣得熬下去的希望。
或许是可怜见,这样暗无日的戒药捱过了数日,我的身子终于不堪折腾,陷入彻底的昏迷中。
这实际上是凶险之兆,倘或我神志清楚,熬过最后那段时间,便有望恢复。
但因为我先前心脉大损,药性发作之猛已超出身子承受的负荷,终于在极度难耐中,我的心脉比的意志先行溃败。
后来听说,有一度的心跳已然停止,脉搏也全无声息。
自然吓坏一旁守着的众人,但于我,却是好事,在昏迷中,我再不用受那般千针齐扎般的痛苦。
不知沉睡多久,我仿佛被放置在一片炙热的火炉上熏烤,但身上覆盖的,却一是层厚厚的冰雪。
刺骨的寒冷与火烧火燎的炙痛诡异地并存,终于化为强有力地一道气流,冲向心脉郁结之处。
我情不自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软绵绵地倒在一个人身上。
有人拿丝绵蘸水,轻轻沾湿我的唇,我嗓子里渴得难耐,却嫌水滴太少,急着要喝水,恨不得痛饮,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干渴焦灼。
这愿望如此之大,竟然令我冲破重重迷雾,大喊一声,我要喝水。
我以为我是喊,但听起来,却微弱遥远,嘶哑难听。
有谁欢喜地高叫一声,摇着我的胳膊,问:“你要什么?长歌,你大声说。”
喝水,喝水,我要喝水。
我想回答,但用尽力气,却只得弱弱的声音:“水……”
“好,马上给你,你等着,等着啊。”
周围一片闹哄哄,仿佛围不少人,片刻之后,有谁又用丝绵轻轻滴水喂我,我贪婪地长嘴去接,不够,这么一点怎么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