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8)
杨晏初回过神,心情又有些复杂:“他就是鬼手裴寄客?”
他怎么变成鬼手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任歌行头也不抬:“武功不怎么样,学了一堆歪门邪道有的没的,把自己练得人不人鬼不鬼,像个蟑螂一样打不死还他娘的跑得快,烦人。”
李霑弱弱地探了个头:“不好这么说吧……人家也是天下说得上名的……”
“小兔崽子,”任歌行说,“胳膊肘再往外拐,我就头朝下把你顺窗户扔下去。”
“不会的,”李霑一笑一口小白牙,一把抓住了杨晏初的袖子,“有小杨哥哥护着我呢呀。”
杨晏初一愣。他记得这孩子前两天对他一直很疏离,甚至有的时候可以说是反感,杨晏初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也就不去招惹他,也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反正这春天一样脆生生的一声“小杨哥哥”叫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就地给他咩一声。
任歌行关注点清奇,好像觉得刚认识两天就叫得这么亲没有任何不妥:“为什么叫他小杨哥哥,叫我任大哥?我不配拥有这么可爱的名字吗?”
李霑说:“任大哥听起来比较能打。”
任歌行:“……行吧。”
杨晏初道:“李小公子……”
李霑一看就是跟人撒娇惯了的,张口就来:“小杨哥哥不用那么见外,叫我小霑,或者随着任大哥叫小李子,都行。”李霑笑了笑,声音却放低了些,“哥哥方才以身相护之恩,李霑记下了。”
杨晏初明白了。方才裴寄客使暗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把李霑拎到身后去了,他想了想,道:“李小公子……小霑不必记着了,那个……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
大抵是人都有保护弱者的本能,那李霑长得瘦小伶仃,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任歌行扑哧一笑,对晏初挤了挤眼睛。
杨晏初笑了笑,道:“也多谢方才任大侠救命之恩。”
任歌行捏着嗓子学着杨晏初细声细气地道:“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他脆生生地说,“小杨哥哥不必如此见外,叫我歌行,或者随着小李子叫任大哥,都行。”
别说,学得还真挺像的。
杨晏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个任歌行……人道“光风霁月,诵义任侠”所言倒是不虚,只是晏初本以为他该是个谦谦侠士,可是现在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就在这时,杨晏初突然隐隐地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哀叫。
然后一声叠着一声。
任歌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微微偏了偏头,低声道:“一个女子。”
任歌行头疼地站了起来,觉得这一晚上注定睡不了个好觉了,他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你们在这……”他脑仁更疼了,道,“算了,你们跟着我吧,我怕有人调虎离山。”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一颗心操碎成八瓣,估计自己这如花容颜容易在心力交瘁中速老,等把李霑安全送到青州,杨晏初也报了仇,这俩人就得管自己叫任大爷了。
那女子的哀叫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微弱,任歌行找到她的时候都担心她都快断气了,她躺在一个屋顶上,衣衫凌乱,长发盖着脸,在场三人心里都大呼不妙,杨晏初心里咯噔一声,想这可怜姑娘怕不是遇到了采花贼罢?
任歌行飞身跳上屋顶,把她抱了下来放平在地上,低声道:“姑娘……嗯?”
那女子长发垂落,露出一张泛青的、简直是带着些惨碧色的脸。
这明显是中毒之症,任歌行唤道:“姑娘,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神智已经不清明,听见任歌行的声音之后,她想说话,张嘴却露出一声痛呼,她呻.吟了几声之后,抬起手用三个手指死死地勾住了任歌行的衣领,一句三倒气地说:“城外短长亭外……二里处,地下有恶业……婺州胡氏……不得好死!”
她似乎是强撑着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之后就往后一仰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短促的尖啸,断气了。
她的手仍然僵硬地勾着任歌行的衣领。
她死不瞑目。
任歌行叹了口气,伸手为她合上了眼帘,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轻轻拿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对上了李霑的眼睛。
李霑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任歌行没有说话,等着李霑开口,李霑筛糠一样哆嗦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她说什么……婺州胡氏?”
婺州胡氏,李霑的灭门仇家。
任歌行负手走到李霑面前,眉目又静又冷,他道:“小霑,此行我负责把你平安送到青州,万事我不能生枝节,如果你不想管,我只能做到把这姑娘好好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