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42)
他们一直目送着她,直到兰陵的风尘将她渐远的背影淹没。
天已薄暮,天地间浮动着一层淡蓝的烟,任歌行自马上回头,晚风削弱了他面容中过于锋利的俊美,那回眸的轮廓几乎有些难以言喻的温柔,他道:“走吧,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整一下,明天还要赶路。”
世间此时有一种浅海一样的静谧沉默,杨晏初手撑着车帘,无言地盯着他的侧脸发怔。几个月朝夕相对天天都看这张脸,偶尔还是会被任歌行惊艳一下,时时心动不已,任歌行看杨晏初一直盯着他发呆,问道:“怎么了?”
杨晏初不好意思直说他每天像中邪了一样,眼珠子粘在人家身上扒都扒不下来,只好道:“无事。”
任歌行笑着摇了摇头,信马由缰地走,想找家客栈落脚,却慢慢地皱起了眉。
他低声道:“不对。”
杨晏初接道:“太静了,是吗?”
任歌行点了点头。兰陵城内此时本应华灯初上,夜市也该开起来了,可是此时别说街市,路上的行人都是寥寥,夜幕下竟显得阴森森的像座鬼城,任歌行感到一丝不详,杨晏初道:“早知如此,便不让段姑娘那么早就一个人离开了,这城里看着不太平。”
任歌行叹道:“这世道哪里还有太平呢——小羊,依你看,是因为什么?”
杨晏初道:“嗯……征徭,匪患,瘟疫,”他笑了笑,“要么就是闹鬼。”
果不其然,找到一家客栈歇脚的时候,那跑堂的嘴碎,一边帮他们挑行李一边就问道:“客官这是探亲啊,游玩啊?”
任歌行笑道:“赶路。”
跑堂的说:“呦,要是赶路的话就赶紧走吧,这兰陵城里闹瘟疫呢,晚上大家伙都不敢出门,客官您要是半夜听到什么响动,千万别出声,大被蒙过头睡一宿就完事了。”
任歌行挑了挑眉,道:“瘟疫?”又道,“为何是晚上?”
那跑堂的咂了咂嘴:“谁知道呢?好像说是这边闹了个什么病,还传染呢,这得了病的人啊,一到半夜就发疯,跑到街上咬人,我们一到晚上都不敢出去呢。”
任歌行怪道:“这儿没有人管吗?”
跑堂的摇了摇头:“谁愿意管啊……哦,对了,有一家,城南的严家一到晚上就到处逮人呢,把染了瘟疫的人都逮走,不知道逮到哪儿去了。”
“严家?”任歌行疑惑道,“原来这儿的霍家呢?”
“您问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这些练武的大家子可不是咱们这种人能议论的呦,”说话间已经走到楼上,跑堂的把箱子放进屋里,说,“东西给您放这儿了啊。”
任歌行点头道谢,关了门之后轻轻皱了皱眉,杨晏初道:“此地人间看来已经天地翻覆了。”
任歌行颔首道:“确实。这个严家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霍枫桥呢?”
“霍枫桥?”
“我在此地的一个老相识。原来这一方他是可以说得上话的,怎么这次来没有他的消息了,明天我去找找他……再说了,好好的怎么闹起瘟疫来了?”
杨晏初道:“是啊,兰陵一不靠海二没旱涝,还没入夏,这个时节北地怎么会闹瘟疫,周围也没听说有瘟疫传染过来,而且这个症状……半夜咬人,狂犬之症么?”
“狂犬之症不是这症状啊,”任歌行想起来他小时候那条世界上最丧的黄色土狗,撇了撇嘴,“狂犬哪儿是半夜咬人啊,狂犬大白天也逮谁咬谁,特狂。”
杨晏初:“……你被疯狗咬过?”
“我?”任歌行嗤道,“我能让狗咬吗?我没咬狗就很不错了。”
杨晏初无言以对,只好对任歌行抱了抱拳。
任歌行走到窗边支开了窗子,道:“没见过这么邪门的瘟疫,唉,兰陵一带的鲁菜做得相当不错,青州都没有这儿做得好,本来还想带你们尝尝呢。”
杨晏初走到窗户边看了一眼,说:“对面不就有家馆子么?”
李霑往榻上一躺,哀嚎道:“别吧,别了吧任大哥,我不想下去了,累死我了,你和小杨哥哥想吃你俩就去吃吧,能给我打包带回来点就更好了。”
“懒死你算了,”任歌行转向杨晏初,“饿么?想下楼么?”
杨晏初说:“饿了,陪我去尝尝吧。”
他其实不是很饿,但是他怕任歌行饿,这人是到了晚上一定要吃点夜宵的,看着那么高挑清瘦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能吃那么多,早中晚三顿,动不动吃点零食,再来顿夜宵,那食量叫声饭桶饭桶都得跳起来打人。
任歌行想了想,道:“算了,不折腾你了。”他对杨晏初挤了挤眼睛,“看着啊。”
他坐了下来,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低声道:“四喜丸子,加四个馒头,送到对面客栈二楼东边第三个房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