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38)

作者:王孙何许

段西泠左右照了照,把妆盒收了起来,又开始缝补,杨晏初看了一会儿,干咳一声,道:“可否劳动段姑娘教教我这缝补的法子?”

段西泠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杨晏初有些尴尬,低声笑道:“总不能一直麻烦段姑娘。”

段西泠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那倒没什么,只是杨少侠你想学,我手笨,教不得你太精细的法子。”

她说着,把针递给杨晏初,道:“先试试……哎,不对。”

杨晏初儿时出身清贵,针线活轮不到他做,少时际遇让他也摸不到针线,此时刚笨手笨脚地把衣服戳了个洞,懵懂地抬头:“怎么了吗?”

段西泠道:“绉料子要把针埋进去再挑出来,缝出来才比较好看,而且不容易脱丝。”

杨晏初应了一声,把针埋了进去,然后惊恐道:“针呢?”

李霑终于看不下去了:“小杨哥哥,单头的线跟着针滑到下面去了——不是,你非学这个干什么呀?”

杨晏初低着头笑了笑,没答话,把针摸出来纫好,穿了一针:“这样?”

他记得在沛县的时候任歌行的话,提到家与父母,风雪与新成的棉衣。

如果无力为心爱之人挡去所有风雨,那就努力实现他所有关于温暖的念想,为他挑灯夜补衣为他洗手做羹汤,放下身为男子的矜傲,下堂摸索小门小户的小意温柔。

段西泠点头道:“对对,然后下一针压着这一针的针脚——跑偏啦,少侠!”

“啊啊啊啊,”杨晏初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拆掉重缝,怎么会这样呢……嘶。”

马车好像轧过了一个石子,猛地颠簸了一下,杨晏初正捏着针往上挑,冷不防一个不小心,针把他的右手中指横着扎了个对穿,杨晏初拧着眉抽了口凉气,段西泠叫道:“呀,杨少侠!”

“怎么了?”任歌行不怎么留心车里对话,只这一嗓子“杨少侠”才把他喊得停住马车,“小杨怎么了?”

他掀开车帘,看见杨晏初膝头铺着一件他的衣服,正在对他竖中指。

任歌行:“……怎么个意思这是。”

段西泠道:“杨少侠中指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您看看有没有止血的药给他敷一下?”

任歌行探过身去抓住杨晏初的手看了看,皱眉道:“等我给你找,你也是,好好的玩针干什么。”

杨晏初说:“这不是打算练个葵花宝典先耍个峨嵋刺试试么……哎,任大哥,不用,不用找,看!”

他用右手打了个响指,任歌行回头道:“看什么?”

杨晏初舔了舔中指的鲜血,把手摊开道:“看它在你找到药之前愈合。”

任歌行:“……”

猩红的血粉红的舌,迅速地晃了一下任歌行的神,任歌行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莫名有些尴尬,一言不发地抽了条帕子给晏初裹好,刚要离开,蓦地,被人叫住了。

是段西泠。

段西泠抚了抚鬓边的头发,终于看见任歌行回了一次头,她不知道怎么办好,脸腾地一下涨红了,不停地抚弄头发,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任大侠……”

任歌行隐隐感觉不大对劲:“段姑娘何事?”

段西泠连脖子都是红的:“我……我今天好看吗?”

怎么能不好看呢,十六七岁的年纪,薄施粉黛,花见了都要羞。

任歌行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微笑道:“段姑娘自然是好看的。”便不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李霑慌忙去看杨晏初,发现他没什么表情地靠坐在一边,脊背微微弓着,低垂着眉眼,脸色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

李霑扶住杨晏初,低声道:“怎么样?”

杨晏初摇了摇头,推开了他,又缩了回去。

李霑只当他心情不好,也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后背。

心口的经脉疼得他渐渐有些坐不住,本来以为是吃醋吃得心口疼,后来才发现,也差不多到每个月犯病的时候了。

他弓着脊背,疼得头脑都昏昏沉沉,剧烈的疼痛很容易让人变得悲观脆弱,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杨晏初闭着眼睛,心想,十六七岁的贤惠健康的姑娘,和当过……的病病歪歪的他,任歌行会选哪个。

一想就知道了。

而且任歌行现在压根不是选不选的问题,他压根就不知道,没开窍。

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娘的。

他不想在这个关口让任歌行觉得他老是病病歪歪的,药人谷出来之后的那五年,每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故而掩饰得尚可,直到晚些时候到了客栈,任歌行把他们几人安顿好,便去堂下叫了几个菜,端了到屋里来吃,几个菜加上米饭,一个茶房端不过来,任歌行就帮忙端了上来,待茶房关门下楼之后,段西泠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衣服,笑道:“我给任大侠和两位少侠的几件衣服镶了个滚边,看任大侠这段日子应该是瘦了不少,这衣服好几件都不大合身了,我给改了改,待会儿任大侠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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