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16)
“你看我干什……”任歌行突然脸色一变,侧了侧头,道,“不对。”
有人来了。
任歌行把手按在剑上,正凝眉静听来人方位,突然听得“噌”的一声,任歌行饶是内力深厚,心脉也狠狠一颤,李霑惨叫一声护住心口倒在榻上,杨晏初本就心脉不足,直接一口血吐进了茶里。
那是琵琶当心一画,四弦齐鸣之声!
任歌行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了来者何人。
妙音凤袖!
怎么连他都来掺和这事?任歌行按剑起身,扭头道:“把耳朵捂上!”
“等等!”杨晏初将捂着耳朵的手张开了一条小缝,强忍着心口剧痛道,“不对……他的琴声不对!”
“对不对你都别听!”任歌行觉得自己再听一会儿心肺都要被摧折碎了,没工夫跟他扯别的,挑了帘子朝外眺望,只见茫茫烟水,宽阔江面上相对两叶扁舟,凤袖就在对面的小舟里,躲在暗处以琴声攻击,任歌行不得不忍着四肢百骸翻江倒海的疼痛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仔细听声辨位,凤袖杜鹃啼血一样的一声绞弦,任歌行头嗡的一下,有血线细细地顺着嘴角淌下来,他勉强听清了凤袖所在方位,将手中飞刀甩了出去——
叮地一声。琴声滞涩了一瞬,复而又起!
任歌行明白了,凤袖是在拖!他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一击不致命,只会被琴音所伤消磨内力,凤袖是想活活拖死他!
任歌行咬了咬牙,侧耳听着凤袖变换的方位,飞刀如箭矢流星一样射了出去,这次琴声停滞的声音略略长了些,可是细碎的轮指仍然没有停歇,附骨之蛆一样折磨啃噬着任歌行的心脉,任歌行能感觉到凤袖已经受伤,可是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任歌行心下暗惊,心口绞痛摧折更甚,不明白凤袖为何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那琵琶声调渐渐高昂,正是银瓶乍破之时,任歌行突然听得一声尖锐刺耳至极的声响,利刃割开绸缎一样打断了凤袖的琵琶曲,他一回头,看见杨晏初正披头散发,拿着他束发用的发簪,在煎茶的铜炉上狠狠一划!
那边厢凤袖的琵琶蓦地错了几个音,被杨晏初捉到了破绽,嘈杂地打乱了他的弹奏,压着他每一次要起势的前一个拍子打断他,凤袖的弹奏很快就全乱了,任歌行不需要更多的机会了,他摸清了凤袖所在方位,咤然风声破空——
小舟里传来一声闷哼,而琴声终于停了。
任歌行喘了口气,足尖轻点荡开船头,跃至对面小舟上,挑开了黑色的幕帘。
凤袖双肩血流如注,右手钉着一枚银亮的飞刀。
凤袖一身红衣,像朵妖娆无格的芍药,细长的双眼眼角飞红,杀意图穷匕见,他见任歌行进来,竟不躲不闪,放弃了自己的琵琶,十指成爪向任歌行而来。
任歌行干脆利落地一剑挑断了凤袖的手筋,凤袖双手立废,竟一声不吭,面色痛极,倒在血泊中。
任歌行又是迷惑,又是震惊,他蹲了下来,问道:“兄弟,接个活儿罢了,这么拼做什么?”
凤袖痛得牙关都在发抖,眼中狠戾杀意却刀一样往任歌行身上扎,他咬牙道:“裴寄客的腿……是你废的?”
“且慢!”
船外一声断喝,裴寄客鬼魅一样出现在船头,他步法极轻盈,来往起落竟没发出一点声音,他默默地挡在了任歌行和凤袖之间,道:“任大侠还请剑下留人。”
“他武功已被废了,如今比常人还不如,我本来也没想要他性命。”任歌行道。
“是么?”凤袖冷笑道,“可我迟早要你的性命。”
鬼手平日里鬼魅一样的妖异难测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他怒吼道:“你少说两句!”
凤袖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任歌行心道这二十五年要以项上人头报恩的人不在少数,号称取他性命的人也多如牛毛,可他这颗狗头不还是稳稳地在脖子上安着,他只讶异真有人肯为旁人做到这份上,为了给旁的人报仇,不惜以命相搏。
他道:“只因为我废了鬼手一条腿?”
凤袖道:“那你还待如何?要杀要刮给个痛快便是!”
裴寄客眉毛抽搐了一下,干脆一把捂住了凤袖的嘴,凤袖怒目圆睁分毫不让,一口咬在裴寄客手上,裴寄客怒道:“你做什么,你也不怕中毒!”
凤袖呸呸两声,分辩道:“他废了你一条腿,我不该杀他吗?”
裴寄客道:“那又如何,你打得过他吗!”
任歌行有点想笑,想说其实差不多,如果没有杨晏初相助,还真说不定谁胜谁负。
裴寄客叹了口气,把凤袖从地上抱了起来,对任歌行重复了一遍:“还请任大侠剑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