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112)
任歌行诧声道:“他刚才跟你说的?”
李霑点了点头。
任歌行喃喃道:“他图什么啊他,”他脑后的一根筋开始跳着疼,“这么大个事……”
“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太吃惊了,”李霑道,“任大哥,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任歌行直觉不太对劲,应道:“你说。”
李霑道:“我想把泰阿令给你。”
“你开什么玩笑,”任歌行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你听我说……”
任歌行断然道:“不行。”
“你听我说,”李霑叹道,“哥你先听我说。总归这场仗,不论输赢,你都是居于炭火之上的。打起仗来这些家主背后都是自己的世家,我不想你除了自己的剑,身后什么都没有。从今天起,你就是泰阿令主——我也只有这个能自己说了算了,别拒绝我。”
“不行,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
“正是因为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所以它很有用,”李霑道,“比我有用多了,它在我这里,只会烫伤我,这一路因为它,生了多少是非,索性给你,倒也安生,我爹娘也只是要我活着而已,至于这两样东西,不过是收买青州人心罢了,那我干嘛便宜他们,我连青州都不打算去了,给你,是最合适的。任大哥,你想想是不是?”
任歌行:“……不是,心意我领了,你要是想帮我,你作为令主帮我就行,也不必非把泰阿令给我。”
李霑苦笑一声,道:“若我做令主,力不能支,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任歌行一哽。李霑低了低头,道:“还有一事。那个什么劳什子朝彻珠,我也不想要了,一并给了任大哥吧。”
任歌行震惊道:“李霑!”
“不可!”
另一道声音与他同时响起。
邵老爷突然从李霑背后的一道影壁后疾步走出,李霑背对着邵老爷,对他的突然出现并不十分吃惊,缓缓抬起眼睛,轻声道:“有何不可?我体弱,本就不能用这珠子,我哥要打仗了,给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对着任歌行,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任歌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见他神态有异,堪堪咽下了嘴边的话,不发一言。
邵老爷的脸色忽红忽白:“给了他……任大侠武功盖世,何须朝彻珠锦上添花?”
李霑道:“他再怎么武功盖世,也只是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同样会流血会受伤会死,我能让他再强一点,我为什么不这么做?”
邵老爷腹中似有万语千言,出口却期期艾艾:“你不能,你不能……任大侠,你怎么说?”
任歌行道:“我……”
他看见李霑直直地盯着他,幅度极其轻微地对他摇头。
任歌行隐隐地猜到了李霑想做什么,于是故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邵老爷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仿佛不相信他居然没有立刻出口拒绝,他咬了咬牙,目光转向了李霑:“你……你把什么东西都送了,你怎么办?”
“怀璧其罪,要当废物,就要当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废物。我身无长物,谁会故意去踩死一只蝼蚁,况且有任大哥相护,我所求,不也只是在乱世之中苟活吗?”
邵老爷脸都在抖:“你这孩子怎么一堆歪理!”
任歌行默默道:“哪是歪理,他聪明着呢。”
邵老爷怒道:“你倒是受益无穷,一句也不肯劝一劝,他爹娘如若泉下有知……”
“够了,”李霑道,“就这么决定了。我爹娘若泉下有知,大概也只求我个平安罢了。自五州西征起,泰阿令主就是五州盟主任歌行,浮梁李氏的朝彻珠,也由我赠与义兄任歌行……”
邵老爷厉声道:“不可!”
李霑到底年少,吼了出来:“到底有何不可!你且说上一二!”
李霑后颈毛发竦然而立,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黄钟大吕般的沉重声响,如同时空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经年的秘密正在步步紧逼的语言中露出一个莫测的鬼魅般的一角。
邵老爷也在发抖,他原地一圈一圈地踱步,鼓点越敲越急越敲越重,终于锵然一声响,十六年的戏台子旧得剥落下清漆,木屑与尘土在漫长的岁月中飞扬,尘埃落定,那十六年前的人背对着他们站住了脚步,幽幽地叹了口气。
邵老爷幽幽道:“如果,朝彻珠能为你所用,你还会选择送给他吗?”
来了!
任歌行猜对了,李霑就是想利用邵老爷不知何来的愧疚,借赠送泰阿令和朝彻珠逼邵老爷一把,逼他说出十六年前的真相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