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101)
任歌行老神在在:“那你看上个傻子,上哪儿哭去。”
杨晏初就趴在他肩膀上嗤嗤地笑,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杨晏初开口道:“你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任歌行不答,反问道:“你呢?”
“我?”杨晏初被他带跑了,“我怕很多啊,怕黑怕鬼怕……”
任歌行接茬:“怕无头鸡。”
杨晏初:“……无头鸡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任歌行哈哈大笑,大男孩儿一样,幼稚得恣意又飞扬。
杨晏初叹了口气。
最怕的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怕任歌行出事,怕他孤身涉险,怕他在自己面前就那样倒下去,自己束手无策。
“现在还怕吗?”任歌行突然问。
“……什么?”
“我这样背着你,还怕吗?”任歌行道。
杨晏初愣了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怕了。”
“嗯。”任歌行笑起来。
“你呢?”杨晏初忽然反应过来,“这问你呢,扯我干什么。”
“什么啊,”任歌行装傻,“没有,我能有什么怕的事情。”
杨晏初道:“不是怕,是心魔。”
任歌行大剌剌地:“心魔也没有。”
“你就嘴硬。”杨晏初气得呲牙,一下子捏扁他的嘴。
任歌行笑而不答,眼神深深的,仔细看,有些发苦。
任歌行这人,爱说爱笑,时而犯傻,瞳仁深而黑,清澈明亮,再往里看,却看不见底儿。
不肯承认自己累,不肯承认自己怕,不肯承认自己心魔大得陷在徒离忧里拽都拽不出来,他就像个开天辟地跳出来的武神一样当自己是钢筋铁骨,火烛伶仃的天地一剑客,很混不吝,又习惯于把所有人挡在身后,杨晏初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任歌行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虽然不愿意说的我不会逼你,但是有难处,有委屈,有心结,其实可以和我聊聊,可以不止要一个抱抱。
任歌行突然开口,侧脸的神色已经恢复得安静而专注,他说:“杨儿,你看,有星星。”
杨晏初怀疑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仍然忍不住抬起头。此时星垂平野,四处皆是无人,烂烂星河横铺天际,流光万丈,天地间非常安静,只有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任歌行开口道:“若说是梦,倒也无不可。”
“……本来就是梦嘛。”
“也是。”任歌行笑道,“这样好的星星,除了塞北草原和梦里,再没有了。”
杨晏初道:“塞北?”
“嗯,”任歌行的语调也像梦境,“塞北草原的天很高,星子便也像这样又干净又亮。就着酒和歌,任谁都会醉的。这次不作数,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一次塞北,我给你烤兔子吃。说来奇怪,”任歌行笑了笑,“遇见你之前,我常常想以后要是成了家,就需得安稳下来,遇见你之后,既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想起什么好山好水好景色,又都想和你一起去到处看看。”
杨晏初心头一阵热,几乎被任歌行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打得无言以对,半晌才勉强笑道:“我发现了,在梦里你不仅傻,还特甜。”
“什么话,”任歌行嗤道,“我什么时候不甜啊。谁要是跟了我,那可真是,唔……”
杨晏初偏过头叼住他的嘴唇,猝然吻住了他。
唇舌厮缠间任歌行轻喘着问道:“甜吗?”
他神色迷蒙,眼睛却亮,夜幕下星河银汉的光,全映在他的眸子里。
“甜极了,”杨晏初舔了舔嘴唇,“我的。”
“自然是你的,”任歌行笑道,“我……”
“师兄。”
杨晏初一愣,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蓦然传过来,很年轻,笑吟吟的,犹然少年。
我操。
杨晏初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情况,这男的谁!
任歌行居然梦见他,在徒离忧里!
还叫师兄!
什么玩意,竹马竹马吗?
任歌行原本笑着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他对杨晏初低声道:“下来。”
杨晏初不可置信地瞪着任歌行:“你……”
任歌行并不看他,只是不动神色地按住了腰间佩剑,压着声音说:“到我身后去。”
杨晏初:“……”
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杨晏初从他后背上出溜了下去,默默滑到他身后站好。对面那少年也就十□□模样,不作游侠打扮,倒像是哪家世家子弟,五官很清秀,只是两眼之间距离过于紧凑了,就隐隐地显得哪里不太协调。
任歌行面无表情道:“又是你。”
“又是我?”少年笑了,笑容却说不出的颓废与怅惘,他道,“一别五年,师兄看来没少梦见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