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50)
阮临动了动唇,推辞的话就放在嘴边,他忆起方才石珫的眼神,心里有些发堵,那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当夜。
阮临屋内,银质香囊悬于床边,里头香末燃到一半,清淡冷冽,雪窟一般。他拥着裘衣坐于桌前,执笔悬腕,默了一整晚的地藏经。
石珫披着大氅坐于亭中,四面透风,他却仿佛不觉得冷,满身酒气,拿着把剑挑枝上的梅花,削下一地梅花香气。
第29章 观风听雪(四)
阮临一夜未眠,又抄了整宿的经书,第二日嗓子便有些发痒。
香囊里的香灰堆了厚厚一层,阮临拿着它正要往外走,迎面见着王义过来。
他拿着香囊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就想将香囊藏起来,王义眼神好得很,立刻大喝一声:“别动!”
阮临:“……”这下可算有好果子吃了。
看他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王义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拖回房里,劈手夺下香囊,打开一看,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
“阮回川,你莫不是想要气死我!你这孩子原也是个稳重的,怎偏偏在这件事上屡教不改?!我早说过你要少用静雪,怎么就是不听!这香里头没有又让人上瘾的材料,你怎的用它起来比服了五石散还难戒!”
他这次是真气着了,人都有些发抖:“你总这样不爱惜自己,你让我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阮临被他逮了个现成,颇有些理亏,因而无论王义说了什么都一并受着,只是在听见这句后眼睫颤了颤,后道:“先生别气着身子,以后我尽量不用了。”
他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出,王义原本略熄下去的火又蹭的一下冒了上来,怒气冲冲的掀他老底:“你每次都这么说!简直没有一丝信用可言!”
王义这话不假。阮临本来就是信口骗他的,一时不免有些悻悻,不敢吭声了。
“回川,”王义叹了口气,“是我昨日让你去见石珫,逼得你晚上点了一整炉的静雪吗?”
阮临闻言立刻笑道:“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用习惯了,一时改不了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王义的表情分明不信,阮临又道:“见一个石珫,还不至于用我一炉的静雪来换。”
“最好如此。”王义咬牙切齿道,“我待会儿便嘱咐江岚风,让他把慰灵宫的药材库都锁起来,一朵碧雪冬兰都不给你,看你从哪里寻材料做静雪!”
他说的碧雪冬兰是一种花,也是一味药,生于塞外雪域,花瓣如玉,香气凛冽,药性至寒,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这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只是阮临心道,等回了慰灵宫,我若是真想要还能拿不到?
“以后真不会如此了,先生宽心。”阮临哭笑不得,只能先将人哄好。
两人正说着,李岳从外头进来:“马车已经备好,宫主何时出发?”
阮临心里一松,站了起来,“既然准备妥当,我这便走了。”
他拍拍袖子去别院寻石珫,李岳奇怪的看着王义:“这房里也不热,先生一大早怎的脸如此红?刚锻炼过?”
王义闻言瞪他一眼,气冲冲的走了,留李岳在原处一头雾水。
阮临一走,王义无事可做,心里又堵得慌,便在云湖山庄里溜达散心。
昨夜雪大,今早一看,雪像盐粒子一样堆了一地。趁着现下雪停,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铲雪,王义慢慢的走着,也不拘方向,七拐八拐任凭心情,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拐弯就发现逛到了正门口。
他正要转身回去,就见门外一辆马车行来,在云湖山庄门口停下。
马车外头无甚装饰,看着非常普通。他看了一眼,正要移开视线,就见里头人掀开帘子下车,动作潇洒利落,落地后看了一圈,最终与王义对视。
车夫正在与门房交涉,那人看着王义,表情似有思索,最后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王义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半天憋出一句:“王爷起的真早。”
“?”石珫心里迷惑,面上仍是一副礼数周全的模样,说,“在下石珫。”
王义僵硬点头:“嗯,静安王六王爷,我知道。”
石珫又好脾气的笑了笑:“我与阮临乃是旧友,昨日匆匆一面未曾来得及多言,今日特来拜会,若有叨扰还请海涵。”
王义闻言艰难道:“王爷客气……只是,扰怕是扰不成了……”
石珫没反应过来:“嗯?”
王义伸手指了指他身后,深吸一口气:“阮临去你府上了。一炷香前就已出发。”
青州,静安王别院。
阮临身披白狐大氅,拥着手炉,静静的站在门口等。一身雪白,身量颀长清瘦,神色平淡不辨悲喜,越发显得出尘仿若谪仙,引得院子里偶然路过的侍女红了脸颊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