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136)
宁香咬着唇:“娘娘让我快去快回,若明日再出发,我……”
袁鼎没精力同她在这些小事上纠缠:“随你。”他说着又忽然问,“你确定葳儿现在落云山?”
这话问的实在莫名其妙,宁香不明所以,点头道:“自然是在,娘娘还说要等我回去回话。”
“既如此,我给你派辆马车,你这便走吧。”
宁香讷讷应下,袁鼎大步离去,留管家为她引路:“姑娘,请。”
她于是不敢再想,慌忙跟上他的脚步。
此时此刻,一驾马车快速驶进宫门,低调而沉默,没有惊动任何人。
宫人正在点烛火。卢葳推开总管搀扶的手,推门进殿,就见石璋端坐案前,火光摇曳明明暗暗,他的侧脸被勾勒的不清晰,似拢着一层蒙蒙墨色。
灯渐次点燃,满室光芒。宫人尽数退下,他抬眼看她。
“坐吧。”石璋开口。
卢葳深吸一口气,绷直了身体,纵使坐下依旧不放松,端着姿态道:“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石璋手指轻轻抖了一下,淡淡道:“这么多年,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卢葳呼吸一滞,随后冷声说:“别兜圈了,你想做什么?”
石璋:“二十多年,你可曾因为一些事彻夜难眠?”
卢葳:“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可曾良心不安?”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可曾有一刻想过收手?”
“石璋!”卢葳站起来,胸口起伏,“你想说什么!”
石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将一张纸放到桌上仔细摊平,慢慢的开口:“你后悔过吗——这么多年,这么对我。”
那张纸纸页泛黄,显然保存多年,只是上面墨迹凛然,一字一字清晰的不可辩驳。
那是张药方,底下还盖着太医院院正的印。
卢葳哑然后退,艰难道:“你从哪拿到的?”
“万华宫失火。”石璋手指扫过纸上的字迹,“我自己去拿的。”
卢葳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怒道:“你放的火?!”
石璋坦然承认:“是。”
“我还是你的母亲!”卢葳愤怒,“陛下这么做未免太过荒唐!”
“荒唐?”石璋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时竟笑了出来,“究竟是我在宫里放火荒唐,还是您给亲子下毒荒唐?!”
“我此前一直想不通,若说为了控制我做个听话的傀儡,那该是在我做这个皇帝之后再下毒才对。可为何我从记事起您就开始给我下毒?”石璋盯着她的双眼问,“事到如今,您也不必骗我——是为了争宠?”
卢葳颤抖着声音说:“当年先帝偏宠杜晓,我若不赌一把,如何能在这宫里活下来?”
“所以你就拿我的命来赌。”石璋静静陈述,“纵然皇贵妃从不专权,您在后宫权柄紧握位同副后,仍然不满足,觉得需要拿亲子的命来博前程?”
“不如让我来猜猜吧。”石璋胳膊搭在扶手上,往后靠在椅背,半敛眸子看着卢葳,“你与袁鼎情投意合却没能如愿嫁给他,而是阴差阳错的进了宫,所以你怨恨父皇。”
“后来皇贵妃进宫,父皇摈弃六宫专宠一人,你便更是怨恨,也连带着恨我。所以毫不犹豫对我下手,企图用一个病弱的皇子换取父皇的怜惜,从而在后宫独揽大权。”
“后来袁鼎在官场扶摇直上,你便动了让袁鼎扶我上位的打算。没有什么比一个病弱的皇子更好控制。我顶不了事,你就只能永远依靠他。你用这种方式打消袁鼎的疑虑,让他为你谋划。至于后来皇贵妃撞破你与袁鼎的事,让你们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先下手为强,都是一些节外生的麻烦事,但不重要,已经解决了。”
“我说的对吗,母妃。”石璋与卢葳对视,“你拿我的命向袁鼎投诚。”
卢葳浑身僵硬,强撑着一口气:“我也没有办法回头。更何况那副药不致命的,只是让你看起来虚弱罢了……”
“因为我现在还活着?”石璋勾起唇,眼中一丝笑意也无,“你真以为我是从阮临进京后才换了药?”
“这个方子,我十五岁就拿到了。”
一句话,将卢葳所有的辩解与托词都堵回去。
半晌她道:“其实所有事你都知道。这么多年……”
石璋只是淡淡道:“我若不这样,如何在宫里活下来?”
所有事情说开,卢葳竟是全所未有的轻松,她深呼一口气,再缓慢的吐出去:“你要做什么。”
石璋摇响手边的铃,卢葳回头,就见姜流进来。
“你毕竟还是我母妃。这算是我尽最后一份孝心。今日我所说之事不会传入他人之耳,日后青史之上还是地位尊崇的太后,不会背丝毫骂名。”石璋看着姜流将一个瓷瓶放到卢葳面前,平静的说,“您自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