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睡不醒(96)

作者:一件禾衣

他怎么能这么不真实?

该隐不明白。

他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无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亚伯面前。

亚伯没被他打扰,依旧垂着眼睛,头发浸着金色的光芒,双手交叠置于腿上,一派沉静温和的表情。

该隐好久没有看过亚伯这种模样了。

上一次还是在他们没有分床睡的时候。那时候,每天早上,只要他起的比亚伯早,就能看到他的睡颜——泛红的脸颊,微合的双目,连眼睛闭合的线条都显得温柔。

我要什么意中人?

谁有资格成为我的意中人?

我唯一喜欢、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亚伯。

该隐半跪在亚伯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挥挥——没有反应。

他又试探地握住亚伯的手——先是食指,然后是旁边三只修长的手指,最后是拇指。

整个手都被他托起来了。

亚伯还是没有动静。

该隐悄悄玩弄着对方的指尖。

亚伯的手指不算细腻,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泥土尘垢。他每天都要去喂羊、赶羊,手上常沾着草屑,有时还会被草叶划出口子来。浅的口子倒还好,深的伤口有时会渗出血来,看得该隐心里发慌。

其实也没什么好慌的——手上划伤这种事简直太常见了。他自己有时都会被铁具划伤,也没那么紧张。可一看见亚伯皱眉,他心里就不舒服。

他们在平原上相依为命,本就该互相关心。

亚伯的拇指侧边有一道新伤,看来伤得挺重,从肉里透着血红。

该隐瞧了一会儿,皱着眉去给他拿药酒。

秋天种出来的麦子有一部分炒了吃,还有一部分泡了酒。酒里加上药草,治伤的效果很好。

该隐在卧室的柜子里翻找,翻出盛药酒的陶瓶来,便一只手蘸药,一只手在亚伯的伤口上涂抹。

亚伯因他的动作睁开眼睛,看见陶瓶,又看见手上的伤,只是歪了歪头,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要处理的。

今天不能说话,该隐也不打算解释,兀自涂着药。酒液渗进未愈合的破损处,把亚伯疼得嘶嘶抽气,该隐见状,“啪”地把自己的手心按在对方的伤口上。

一层冰凉的痛感,一层温暖的皮肤。

亚伯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

这孩子,心思倒是细腻。

该隐还半跪在地上,仰着头看见亚伯正低头望向自己,逆光的身影自外向里染着暗色,却把脸上的表情衬得更加清晰。

唇瓣微张,表情莫测,碧蓝的瞳孔里只有自己的倒影。

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

该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起身将手中的酒瓶收起来,步伐匆匆地去厨房找水。

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他的手指。

他的体温。

该隐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颤抖。

水呢?

水在哪里!

沉默的第一天。

亚伯望着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下,微微出了一口气。

第一天快过去了。

时间怎么这么难熬?

他从来没想过“沉默”是一种这么艰难的事情。

尤其该隐做出各种奇怪行为之后,他还不能出口询问。

该隐似乎对他的手指着了迷,吃过晚饭之后就抱着他的手腕不松手,但也没有出格行为,只是像弹琴一样在他的指甲上来回轻敲。

亚伯试着往后拽了几次,没拽动,也不打算管他了,只顾着思索之后的安排——静默三天,之后是什么?

哎,等等,静默的时候要同时在心中祷告?

祷告什么?

祈祷父母变得和善一点,对两个孩子好一点?

祈祷神明送我离开这片土地,回到我真正所属的地方?

要么是祈祷自己想起一切,至少不要头脑空空,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他们俩一个默想,一个玩弄对方的指尖,有事可做,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

明月升到了头顶。

该休息了。

亚伯指指床铺,示意该隐休息。

该隐的动作比他快,先去洗漱过,在自己的椅子里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亚伯没理解他的意思,兀自含水漱口,一想到未来还有两天要这样傻坐在屋里,心中丧气的情绪顿生。

无聊透了。

说不定是他哪里理解错了。

这样的净化能有什么结果?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漱口的陶杯放回窗沿上,走进卧室。

第一眼他以为自己左右走反了,退出屋子又来进了一遍。

第二眼他发现是该隐上错了床。

——你占了我的床铺!

亚伯指指该隐自己的床铺。

但是该隐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指示,惬意地抱紧被子,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亚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没见该隐有动作,上手去拽他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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