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玲(11)

作者:燏上河

他依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记得她的模样。结界的流光汇集在他面前,因为他停的太久而对他做出了预防,噼啪电流在面前闪动,他无动于衷。

掌心凝出瘴气小心地托着飞雨摇飞上藤笼顶端,在中心的洞口处缓缓下落,最后稳稳落在和玲手边。

他终于还是没勇气当面说出告别的话,他怕那样和玲就会彻底将他忘记,因为不再回来的人,就不再存在。

夜晚,和玲握着飞雨摇仰头看着上方闪烁的几个黯淡字文,浅浅一笑,难掩落寞。

飞雨摇在手中轻荡,发出“叮铃”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空灵。上空的字文闪烁不停,像天际星海的星火闪耀,和玲却闭上双眼。

【我走了珍重】

第5章

他来的日子不算长,但他的存在却在和玲心里添上了一抹重彩。

她曾有兄弟姐妹众多,却都不怎么亲近。一域之主的子女生来便需比其他山鬼努力十倍,因为域中总有事务落在他们头上,好比菇罗女。

菇罗女虽是第三女,但她的长姐早夭,二哥时常在外,她便自诩与长女无异,难免心高气傲。她虽对其他兄弟姐妹不假辞色,却愿意亲近最小的和玲。

和玲年纪小,幼时便生得极有灵气,每当菇罗女从练场回来都会给和玲捎带些灵果,和玲那时尚未成年,叫做阿暖。

临水之祸前夜,菇罗女带着和玲去了四弟振鹭的房间。和玲按照菇罗女的吩咐守在门外,不久后就见菇罗女怀中抱着鹊衣从房内退出来,和玲连忙抖开黑色斗篷将鹊衣包起。

鹊衣是宝物,也是身份的象征,战地的山鬼辨认魁首只认鹊衣不认地位。

山魈作乱,和玲知道菇罗女想去打魈便帮助她偷鹊衣。得手后她帮助菇罗女躲过了父亲的堵截,然后牵出赤豹助她赶往战地。

日后和玲甘愿受罚也是因为如此,她当日犯下的过错,得用一生去赎罪。

临水域山鬼全族尽灭,只剩下被父亲送往山鬼域受罚的和玲独活。

她尚未成年,山神虽已赐名,但山鬼需到成年时方才能用名字。

北阴域内,桁皎君牵着她站在藤笼外,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小手,她抬头看去,山神的侧脸凌然却柔和。山神从未亲近任何山鬼,却对她十分怜惜。

“阿暖,从今日起你便是和玲了。”桁皎君抚摸她的头发,带着她走进笼内。

她当时两百六十三岁,还有三十七年才成年,但没办法,囚禁于藤笼是最轻的惩罚。

阿暖点点头,松开桁皎君的手走到笼子中间,面对着桁皎君坐了下来。

桁皎君见她十分乖巧,一颗心便也柔和下来,他问:“阿暖可有什么想问的?”

阿暖思忖着,抬头问:“我何时能出去?”

桁皎君抿了一下唇,说道:“藤笼之内,永世不可出。”

“永世?那是多久?”阿暖的目光干净纯粹,似乎并不明白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桁皎君将手掌放在她头顶,光芒闪过,他放下手温和道:“你的永世,是七百七十年。当你七百七十岁时,便会死去。”

“吾神,我能重生吗?”

桁皎君垂眸,表情有一丝不忍,“藤笼连接着灵脉,若有奇迹,你的魂灵将融于子脉获得新生。”

“若无奇迹呢?”

“那便是永远消亡。”

永远消亡……

若无意外,每个山鬼都有一次重生的机会。但重生后的山鬼却不再是山鬼,或许是树灵,或许是花灵,也不再有身为山鬼时的记忆、性格……即便这样,山鬼们还是会期待着死后的新生,这也是他们的信仰之一。

和玲从不畏惧消亡,她一直等待着这一天。她的亲人,她的族人,她所有珍爱的人皆烟消云散无法重生,她的愿望从来是与他们一起归于虚无,因此她毫不畏惧。

桁皎君走后她独自一人在笼内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着飞鸟远去重归,看着鲜花开了又落,看着灵兽死亡重生……直到现在飞鸟不再,鲜花消失,灵兽灭绝,北阴域彻底成了荒域,不过短短五百年时间。

灵脉的异动她有感知,甚至能感受到它每况愈下。桁皎君神力即将衰落,走向尽头,这些,她都有感知。

看,世间万物山灵皆会消亡,她不过是渺渺众生之尘埃,有何可怕呢?

快了,就快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和玲将飞雨摇挂在腰间面对着落下的太阳,细细的腰身在一片金色的落日余晖中勾勒出玲珑曲线。

下一秒光线收起,只是一刹那,飞雨摇闪过万道金光。

风吹铃动,和玲似被惊醒,刘海下的双眸映着最后一抹暖金色阳光看向这件饰品。只是一瞬间,世界陷入了落日后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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