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上+下)(444)
这种话谁不会说,唐泛也道:“臣也恳请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成化帝望向太子:“你信谁?”
太子道:“真相未明之前,唐师傅和林赞读各执一词,若儿子贸然定论,难免会有武断之嫌,所以儿子不敢说。”
成化帝皱了皱眉,他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遇上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无凭无据,谁都说自己是清白的,他就觉得头疼不已:“罢了,此事一时也撕扯不清,天色已晚,明日再说,你们都先退下罢。”
三人应声行礼,而后一并退了出来。
“林赞读,你站住!”刚出了正殿,太子便喊住将要离开的林英。
“殿下有何吩咐?”林英一如之前恭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为何要出言诬陷唐师傅?”太子问道。
林英不答反问:“敢问太子,臣服侍殿下多久了?”
太子道:“从我出阁读书起,你便跟着我了。”
林英道:“臣又斗胆问殿下,唐师傅为殿下讲学有多长时间?”
太子语塞。
唐泛冷眼看着,就知道林英敢在皇帝面前颠倒黑白,年幼的太子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林英见太子答不上来,就道:“古人曾言,衣莫如新,人莫如故,臣下侍殿下数载,忠心耿耿,人尽皆知,殿下何以信他而不信我?”
唐泛冷冷道:“林赞读,你这话说得好笑,岂不闻毒蛇咬人,素来都是蛰伏已久,看准目标再伺机而动?照你这么说,这天底下的故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侯君集又何以会背叛唐太宗?不过皆是为名为利罢了,只不知道林赞读是为的哪一种?”
他本不欲在此地与林英行口舌之争,奈何今晚这场变故实在是无妄之灾,任是佛都有火,唐泛又不是圣人,总又按捺不住反唇相讥的时候。
谁知这林英也是个人物,听了唐泛的话,便回道:“唐师傅是为哪一种,我便是为哪一种。”
唐泛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岂闻君子与小人同谋乎?”
说罢也不再跟林英耍嘴皮子,转而对太子拱手道:“臣有些话,想对殿下说,请殿下移步。”
太子看了林英一眼,林英也没死皮赖脸地非要听,当即便拱手告退了。
“殿下,今晚这件事,对方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只怕从臣充任东宫讲官起便开始谋划。”如今再诸多抱怨也无济于事,从在皇帝那里对质的时候起,唐泛就已经开始在想应对之策了。“清者自清,臣不想再为自己诸多辩驳,但林英此人,殿下不可不防。”
他看着太子:“臣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自己,殿下当知。”
实在是林英表现得过于镇定,而且无论他从身份上,还是动机上,也根本没有陷害唐泛的理由。
所以即使太子理智上知道唐泛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但感情上还是忍不住动摇起来,此时听见唐泛的话,他不由得有些惭愧:“是我没用,没能为唐师傅洗刷清白。”
唐泛笑了笑:“这不重要,臣人微言轻,他们的目标也自然不会是臣,此事过后,臣猜有人会借此向陛下进言,说殿下身边龙蛇混杂,未免耽误殿下功课,误导殿下进学,对方必然会呈请陛下对殿下的师傅重新筛选的,为的就是剔除对殿下真正忠心的那些人,以便彻底断绝殿下在朝中的声音。”
太子听得悚然动容:“那我该怎么做?”
唐泛摇摇头:“什么都不必做,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些真正忠于殿下的,无论如何都会为殿下着想,不管是臣被追究责任,还是其他师傅被罢免讲学之职,殿下最好都不要出面。”
太子迟疑道:“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么?”
唐泛笑道:“臣也希望不会,若是不会的话,自然最好了。只可惜此事之后,臣只怕无法继续为殿下讲学了,请殿下见谅。”
说罢他拱手,深深朝太子作了一揖。
太子噙着眼泪,紧紧抓住他的手:“对不起,唐师傅,我是信你的,方才我不该跟着旁人一起怀疑你,请唐师傅善自珍重,有朝一日,我……”
唐泛反握住他的手臂,力道紧了一紧,制止了太子继续说下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真金不怕火炼,臣既然是清白的,就可以无视任何怀疑,殿下的犹豫,只不过说明殿下念旧,何错之有?殿下保重,臣这便,告退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此地非久留之地,他也不再多言,随即告辞离去。
夜色茫茫,唐泛的身影很快隐没其中。
入夜之后的紫禁城显得分外空旷无垠,远处灯火星星点点,却照不亮这偌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