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48)
李笑白此时无喜无悲,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静静的凝视着黑暗,这颜色让他觉得安全。
更重要的是,从今以后,能让他这样浑身不痛不痒的躺着发呆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所以李笑白很珍惜现在这短暂的平静。
他认真地盯着凝固不动的黑暗,什么也不想,因为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回忆这段时间遇见的每个人,每件事......是的,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回忆。
"少爷,你醒了。"
墨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醒了就请随我去见老爷吧,他等很久了。"
这就是为什么李笑白用"短暂"来修饰"平静"。
短暂的东西总是令人眷恋,所以李笑白躺着没动。
墨七不是那种会浪费时间等着对方耍少爷脾气的人--不过事实上李笑白从来没耍过,很多时候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少爷,在吃不饱睡不好每天一顿鞭子的状态下"少爷"这个称号就像编号一样,对他来说跟No.4444也没什么区别。
李笑白很快感到男人的气息靠近床边,似乎在黑暗中贴近俯身想要抱起他......如果在清醒的状态下被抱到那个人面前,等于是找死。李笑白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突然发力挺腰伸手扣住了墨七的喉咙!
"少爷既然可以动弹,就请站起来自己走吧。"
即使被锁住命门,男人的声音也依旧波澜不惊,李笑白甚至能想象出墨七此时死人一样无表情的脸。
死人总是很冰冷的,其实李笑白一直不太喜欢。
所以他撤回手,爬起来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墨七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侧,为他打开每一道通向更黑暗之处的门。
事实上李笑白与那个人之间并没隔几扇门,这毕竟只是豪华旅馆普通面积的套房。一出场就摆个行宫的那是暴发户不是杀手。
李笑白站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门口,一点也没看出那个人有哪里像是"等很久"的样子。
李啸白就像从前一样静静地坐在藤椅里,听着墨五缓声汇报着各门的情况,双目微阖,右手闲闲的搭在扶手上,指尖随着墨五汇报的节奏轻轻的敲着......他总喜欢坐藤椅而不喜欢皮沙发,李笑白却不怎么喜欢,因为在坚硬粗糙的藤椅上做实在很疼。
男人的左手旁有一杯沏好的香茶,缭绕芬芳......他是茶道高手,李笑白却连碧螺春和蒙顶都分不清,对李笑白来说茶也不过是可维持生命的液体饮料之一罢了。男人对此很不高兴,他不高兴,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李笑白会疼,很疼很疼。在茶室关了几天以后,李笑白依旧分不清碧螺春和蒙顶,但却清楚地记住了不同茶叶的沏水温度,切身体会,刻骨铭心。
男人的头发比一年前更长了,现在是比较放松的时候,没有束起来,乌黑顺爽的散下来披在肩膀上。李笑白的发色已经算是东方人中比较纯正的黑色,然而男人的发色却更深,甚至乌黑得带上了暗蓝的流光......一般人留长发起码可以让整个人的感觉柔化,李啸白漆黑的长发却反而增加了男人夜一般的气质......李啸白抬眼,注意到门口二人,目光在墨七脸上转了一下就停留在李笑白身上。
"......父亲。"李笑白低声吐了两个字,视线下移停留在男人领口的云纹盘扣上。
男人很少穿西装,多数时候都着中式衣褂,顶级的料子,低调的纹饰,修身的款式,连袖扣也是专门订做,华丽得无声无息......这样的衣服舒适,但更重要的是方便,绝对不会像束手束脚的西装,妨碍他杀人。
男人似笑非笑的微阖着眼盯着李笑白,一言不发。虽然是父子,李啸白与李笑白的五官却没有半点相似,就连肤色--不同于有着健康蜜色皮肤的李笑白,男人的皮肤也是略显苍白的。细长斜飞的墨眼藏秀含蕴邪妄非常,偏只一双剑眉又把一脸邪美都压了下去,顿时显出隐隐兵气来!
其实初次见面的时候,李笑白是很崇敬父亲的美丽的,甚至悄悄地往古代那些俊美且满身煞气的将军之类了不起的形象上联想过,只不过后来,这张脸在他心目中渐渐跟恐怖、变态、痛苦、生不如死之类的情绪画上了等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情不小心显露出这些负面情绪,男人盯了他一会儿,终于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白,过来。"
李笑白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没说"过来"而是说了"白,过来",但凡男人这样叫自己时都意味着他心情不好。而如果他心情不好,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李笑白会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