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1223)
米挚道:“只怕他避着避着,就没有血性了。朝上几番争执,也不见他发声。一个唐仪,却全无大家公子的体统!”
余冼道:“御史大夫从前在旧京时就只与圣人交好,如今这般行事,倒也不算意外。便是大理,如今这样,也有办法令其归心。”
米挚便问有什么办法。
余冼道:“我观蒋相公面相,脸上一股死气,怕撑不了多久了。大理是承重孙,丁忧要三年。三年过后,朝中还有没有他的位置还未可知呢。他虽与姜家有亲,蒋相公兄妹去后,这亲戚情份如何,还是两说——他要起复,姜家未必肯下死力。三年之后,寒人盘踞于朝上,大理之职怎么可能还留下来等着他呢?圣人不补丞相,或是等着姜丞相,却不会对蒋峦这么好了。到时候,相公再奏请,为他起复出一把力,他自然就该知道孰亲孰疏。”
米挚捋须笑道:“子清(余冼字)真是我的智囊啊!”
余冼连说不敢,对米挚的感观倒也还好。做人参谋的,最恨那种“明明我的好主意,你听了就是不照做,最后把事情做坏了”的老板。米挚肯听他的,余冼自然是开心的。
米挚笑了一回,却又沉下了脸,愁苦地道:“眼下却有一事,你能否与我破局?”
余冼问道:“可是科举之事?”
米挚道:“正是。你可有办法了?”
余冼正色道:“相公便不问我,我也要请相公留意的。”
“怎么说?”
“敢问相公,科举之事,是否已成定局?”
“是啊……”
“是否先于南方诸州并长安试行?”
“不错!”
余冼一击掌:“这就是了!相公,事不宜迟,还请相公明日便上表,奏请推行全国!”
“什么?!”米挚惊骇地看着余冼,“你也疯了么?这如何使得?”
余冼沉痛地道:“既无可更改,如何不和光同尘?”
“这怎么行?!难道你也要同流合污了么?”米挚用一种包含了“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等等情绪的目光谴责着余冼。
余冼无奈地指出:“若是丞相不合作,不出三年,天下就要遍布着南方诸州考上的寒人官吏啦!届时您在朝上说什么,再无人应声,李、霍诸辈说什么,尽是附和之议!”
米挚如梦初醒,紧张地抓着余冼的袖子问:“如之奈何?”
余冼给他指了明路——既然没办法避免了,那就也下海去抢!诗礼大家出来的公子,书香墨海里熏出来的,接触的尽是大儒名士,父兄言谈间难免语及政务。个人素质那么高,怎么会比不上寒人?!
米挚还颇犹豫:“我前头才反对,眼前又要赞成,岂不要为人耻笑?”
余洗尖锐地问道:“要脸还是要命?”
米挚果断地回答:“要脸!”答完了,觉出不对味儿来,才改口道,“吾不拘小节,不废大道!”
余洗听他说“要脸”的时候面色突变,听了后半句方道:“那就上表,请北方各州,也行科举。”
米挚为难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南方多寒士,北地多旧族。然则北地也不是没有寒士呀,这么算来,旧族岂不吃亏?”
余冼道:“不这么办,吃的亏更多!”再用向米挚分析了,这会儿没点钱没点闲的人家,想读书?没门儿!在世家,一家子嫡枝旁系可能有百多号人,人人都读书。在乡间,一个村子几百户人家,能有两三个识字的……那就是文化人了,这些识字的人,可能连经史都没读完。
还怕比不上人家吗?
说这话的时候,余冼忘了一件事情:量变引起质变。
这是后话了。
米挚被余洗一番洗脑,也觉得可行,对余冼道:“你称得上是国之瑰宝了!”
余冼道:“晚生愧不敢当。晚生斗胆,再问相公一句——您与东宫,是否生了些嫌隙?”
米挚大惊:“这话从何说起?”
说来余冼琢磨着人心也挺有一套的,对米挚道:“相公固然是想事事依礼法而行,自己做了,也要所有人都这样做。对自己这样,对同僚这般,连对圣上与东宫,也想这样。却不知这世上的道理,并不是您自己这里对,放到旁人那里就也行了的。”
米挚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余冼道:“您只想着您的道理,可曾想着上意,想着东宫的道理?米氏的忠贞,天下皆知,可其他人呢?李今虽然可恶,可有件事儿他是说到了圣人的心上去了!旧京之乱,您说圣人怕不怕它重演?!”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大家的立场不同,怎么可能想法完全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