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在野+番外(140)
居同野愣头愣脑地跟在沈吟身后。两边厢房全部坍塌,厅堂塌了七八成,就算是乞丐也不会选这里屈居,除了风和日丽时节正好,这里根本住不得人,何况现在一入夜就能把人冻成冰疙瘩,哪怕点个篝火都不能从无情冰冻中幸免于难。
片瓦不足以遮风挡雨,站在屋内,如撑一柄只有伞骨的竹伞,任十八股、二十四股再密集都是一样。一角随意丢着单薄铺盖,结了层霜,连居同野都看明白了。
狂风吹得哀怨凄凉,仿佛犄角格拉里藏着索命厉鬼。居同野讶然道:“这里是假的。”
但凡有点头脑,都能看出这里是临时布置用于掩人耳目,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随便从哪户人家偷床褥子铺盖来,连官府都不会惊动。
任阳光再吝啬地上也有蓬勃的草,裹者一层厚实的冰渣,顽石般坚挺着到底没枯萎。满目凄惨中,也就这点浮泛莹亮的绿夺人眼球煞是生动。居同野好奇心起,好像看见藏着的楚楚可怜的奶猫奶狗,奈何穿得实在臃肿,千金万苦才蹲下来,指尖轻抚了一番,膝盖就衣服绷得疼。
沈吟看他自己玩起来,也不管他,站在离铺盖两尺开外的地方立定看。他不是在看,目光混沌如搅了一池浑水,陷入沉思。
一堆残垣里传来几声不可查的咯噔声,好似缝隙里冰块受挤崩裂。居同野膝盖只弯了一半左摇右摆不甚稳当,他一面稳住晃荡的身形一面好奇地朝石头堆里打量,石头堆得密实仅有的缝隙还被冰渣子填满。这么紧密只有蚂蚁钻得进去,居同野以为自己钻了牛角尖,扶着膝盖起身,又想把草拽出来玩。
越是野越是坚强,居同野以为他要废一番力气,谁知不过轻轻一拽,那草竟缴械投降。他对着蒙昧的日头打量,霜在指尖化开成水,冰凉瞬间渗透指腹,截断处早已没有水分,叶尖还青翠欲滴。
居同野感觉不好,恐惧感犹如昨夜箭从耳下穿过,连忙上前一把把沈吟拦腰抱住,咬牙拼命朝外拉去。他只能背沈吟一时片刻,抱是抱不稳的,更何况如今裹了几层,锦衣不仅抱不稳还无处使力,扣抓间指甲都仿佛被强行剥离。
所幸沈吟虽然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心知是他也就没有挣扎,半拉半拽得任由他去。
才刚走出两步,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响,那小山般的残垣竟然再度坍塌开来,幸亏居同野反应及时,否则虽不致命,也免不了挨一番皮肉之苦。
石将军慌忙上前,看着两人无事,悬着的心放下来,朝门外守卫厉声吼道:“怎么回事,竟然出那么大的纰漏。”
居同野心有余悸,沈吟反而冷静下来,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彼此呼吸沉重如坠,沈吟对石将军摆摆手:“不关他们的事。”
谁都没有沈吟更了解崔朗征这人,残垣是个捕兽陷阱,并不是寻常剑可见的狩猎手段。下部由少量石块垫底打基,中部做空,多数石块以特殊手法垒在上,头重脚轻却稳固结实,除非触动关键。沈吟不由自主地看向居同野手中未来得及扔掉的小草,居同野也有狩猎经验,刚才及时反应便是猎人天性,可能猎人与猎物勾心斗角时刻防备。
沈吟的话极轻,除了石将军和居同野谁都听不见。
石将军双腿如坠上千斤,他依稀听闻背后有鬼魂作祟,然而无论如何都不信,如今从沈吟嘴里听到这话,叫他不得不信。
草上寒霜已叫掌心温热焐化,沈吟捏过来那根草,黄绿二色交界明显,他垂着眼皮看,睫毛如扇将眸光挡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见他眸中的神色:“看这枯萎程度,想来被压在石下也没多久。”
还有一件要事他没说,便是这垒石的手法是一种不外传的秘术,传自西域传来存于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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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巡抚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只能全权交与沈吟处理。沈吟怀疑自己身边不安全,想将居同野送走,然而又怕人离开视线免不了日思夜想,连累他正事也做不下去。这人是毒。
春芳院里,居同野一眼瞧出他的心思,抢话道:“你别想送我走。”
“我不走。”沈吟无奈道,他抱着个景泰蓝暖炉,朝里屋努了努嘴,“你先去睡会,让我一个人想点事。”
居同野断断续续也睡了个饱,反倒是沈吟打从昨夜就不曾阖眼,眼下青晕泛紫,叫他心疼:“睡会再想,睡醒了有力气。”
沈吟想他是年龄大了经不得累,掐了掐他的脸,年轻人肤色不如他白嫩,胜在紧实,掐一把满手都是水,怕自己忍不住,便故意道:“美人误国。”
居同野哪怕再笨也懂这四个字,气呼呼地掀开暖帘进了里屋。徐管家知道小老爷一夜未眠,今晨又在城内奔波,一早便吩咐熏暖锦被。香炉里点着沉香,作安寝之用,不过对于怎么都睡不着的居同野而言毫无作用,反倒觉得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