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597)

作者:来自远方


种种念头闪过,寻不出答案。

杨瓒眉间皱得更深。

“靖之,请帖可有问题?”

顾卿摇头。

“可有话未同我讲?”

顾卿继续摇头。

杨瓒抿紧嘴唇,干脆从车厢探出手。

五指摊开,雪花瞬息飘落,融化消失,盖住掌心。

杨瓒的手纹略有些乱,依照老话,注定一生操心。

“既如此,可容瓒一观?”

杨瓒想过,侯府家宴不会简单。顾卿藏下请帖,八成有不可言之事。

人皆有好奇心,杨瓒也不例外。

这种情况下,顾卿藏得越紧,他越是好奇,越是想看。

原本,归京之后政务繁忙,草原纷乱、江南造船等事一并压下,杨瓒忙得脚打后脑勺,实无余暇七想八想,家宴之事都被抛在脑后。

未料侯府家宴改期,不只请他,连侄子一并带去。

好奇心重起,杨御史决意要弄个明白。否则,回到长安伯府,顾伯爷的房梁生涯仍要继续。

不怪杨瓒多心。

冬至佳节,古已有之。

当此节日,天子不朝,百官绝事。北疆闭关,南域休战。

京城之内,店铺落门,商人不市。

无论官员白丁,卫军百姓,皆要家人聚宴,亲朋相会,赠以美食,同桌共饮。

其热闹隆重,仅次新春佳节。

杨瓒同顾卿的关系,侯府必然知晓。即便之前不知,经蓟州数月,也不再是秘密。

现如今,侯府下帖请他,即已表明态度。然而,请帖内容,实在让杨瓒挂心。

杨御史心意已定,态度坚决,手掌摊开,不要到请帖誓不罢休。

顾指挥表情冰冷,浑身冒出煞气。

绝非针对杨瓒,而是帖上留字的某人。

盖着庆平侯私印,字迹却做不得假。

“子婿”两字浮现眼前,顾指挥握紧马鞭,脸黑成锅底。视线穿透雪幕,眺望庆平侯府方向,煞气凝聚,杀气腾腾。

这等架势,混不似赶赴家宴,活脱脱要踹门找茬,兄弟阋墙,挥舞马鞭,大开杀戒。

见状,随行护卫齐刷刷打个寒颤。明知伯爷的怒气不是针对自己,仍觉得头皮发麻。

下意识握紧缰绳,让出安全距离。

唯有杨御史,不似常人,半点不受影响。

非是杨瓒感觉迟钝。

究其原因,见识过顾伯爷爬房梁、掀屋瓦的英姿,煞气再重,杀气再浓,甚者,当场挥鞭拔刀,也害怕不起来。

一路僵持,杨瓒态度坚决,心思坚定。

距庆平侯府不到百米,顾指挥终于无力招架,一边冒着煞气,一边低头妥协。

当场自袖中取出请帖,递给杨瓒。

车窗关上,杨御史小胜一局。

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杨探花表示,甭管怎么算,接着就是。

思及顾伯爷的“算账”方式,不觉浮想联翩,略有期待。

“四叔?”

“啊?”

意识到侄子还在车厢,杨瓒连忙收拢心思,干笑两声,展开请帖。

两眼扫过,真相揭晓,杨瓒眯起双眼,嘴角不自觉上翘。

难怪。

这样的请帖,以顾伯爷的性格,会主动给他看才怪!

“廉儿,”

合上请帖,杨瓒笑得更加温和,眸中闪过几丝狡黠。

“我同顾伯爷是至交,伯爷视你同子侄,赴家宴并无不可。”

小少年歪着脑袋,看向杨瓒,道:“四叔所言,同顾叔颇为类似。果真如此?”

“果真。”

“是侄儿多想?”

“的确。”

杨瓒斩钉截铁。

杨廉点点头,解除疑惑,为多心感到不好意思。半点没有怀疑,杨瓒腹黑成墨,压根没有道出真相,只用“场面话”敷衍。

当他长成,位列朝堂,经历种种斗智斗勇,学会挖坑埋人,才终于发现,四叔当年是如何英明神武。

由此,不禁发出感慨:廉有今日,实仰赖四叔教导。跌在坑中,莫要怪廉。本官也是无奈啊。

道理很简单,有个厚黑成性,常常“善意谎言”的叔叔,小少年不想被唬弄,唯有睁大双眼,努力发掘真理。

步子越迈越大,路越走越长,真理越挖越深,白胖的馒头也会裹进芝麻。

亲叔叔是殿试探花,御前重臣,起步点本就高于常人。

加上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的教导,南镇抚司同知的熏陶,东、西两厂厂公的提点,谢状元顾榜眼,乃至王参议的各种小灶,想不完成蜕变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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