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461)

作者:来自远方


“三年无所成,有爵者递减其爵,无爵者俸禄减半。五年无所成,退学,禄米减等。”

填补几句,勾划两行,确定没有疏漏,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其二,章疏之言,当有凭据,弹劾臣工,应有罪证。虚言无补,证为污蔑,例应下三法司,以罪查。”

朝廷设立都察院六科,本为监督官员,举不法之事。

然而,一样米养百样人。

无论都察院还是六科,有耿直持正之士,同样有害群之马。

不惧权贵,弹劾不法,有功朝廷,有利社稷万民。但无风起浪,心眼比针小,喜好捕风捉影,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实在令人头疼。

如果言官难以持正,不求证据,以个人喜恶上言,不出乱子才怪。

后世有“诽谤罪”和“诬告陷害罪”。大明的言官,信口雌黄污蔑他人,顶多罚俸外调出京。

最大的惩罚,无外乎闲住黜免。

实在太严重,闹出人命民怨,查证属实,才会交法司审理。三法司徇情不予处置,方会调动厂卫。

即使被押上法场,豁出去喊一句“因言获罪,佞幸当道”,五成可能,还会名流青史,成为“谏臣”。

红口白牙,无事生非,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没有管束,自然少了顾忌。部分御史给事中,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杨瓒深受其害,早对某些人咬牙切齿。明知奏疏递上,百分百会成靶子,依旧决心不改。

憋屈几回,总要畅快一下。

此去北疆,生死未卜。

不趁早说出来,天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归京。

胡说八道,同僚攻讦?

杨瓒全不在乎。

言官如何?

老子现下也是言官,四品佥都御使!畅抒己见,不因言获罪,同样适用。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当真是舒爽。

“切于时宜者,当议处以闻。虚言无据,乃至讽刺君上,诽谤朝官者,当下有司问罪!”

落下最后几笔,杨瓒长舒一口气。

放下笔,食指交握,搓了搓掌心。

原本,他还想过京营操练,边军粮饷,边镇屯田,南京锦衣卫及巡捕官不法等事。

如果时间充裕,这份奏疏可达万字。

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京营等事,积弊日久,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边军粮饷、边镇屯田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不只文官,更有武将。历史上,刘瑾跌倒,引线就是整顿军屯。

这件事轻易不能提,如要摆上台面,必须有拼命的决心。

简单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南京锦衣卫和巡捕官不法,在江浙时,杨瓒便手握实据。事情拖到今日,原因各种各样。

顾同知南下,杨瓒更不敢冒险。

万一某些人狗急跳墙,哭都没地方哭去。

左思右想,几番考虑,奏疏止于两则。余下,只等归京之后再做打算。

当然,前提是他能回来。

揭开灯罩,拨亮火烛,杨瓒重新铺纸誊抄。

端正的台阁体,愈发横平竖直。

誊抄到最后,不忘留下叮嘱,陛下,北疆不稳,户部和光禄寺之事,万勿急躁。实在有气没处发,大可找言官解闷。

御史给事中不掌实权,同钱粮军务关系不大。撕成卷帘门,也不会影响大局。

如他奏疏所请,真能抓几个现行,转移部分朝臣的注意力,说不定,户部和兵部的办事效率还会提高。

烛光闪烁,焰心爆裂,发出噼啪两声。

放下笔,杨瓒俯身吹干墨迹,慎重折好,同“举荐”赵榆的奏疏放到一处,待明日递送入宫。

诸事妥当,杨瓒抻了个懒腰。唤家人送来热水,洗漱之后,倒在榻上。

也不晓得,能不能梦到美人。

黑暗中,杨瓒扯了扯嘴角,打个哈欠,酣然入梦。

南镇抚司

正赵榆翻阅口供,闻校尉来报,杨瓒有私信送到,不禁愣了一下。

“杨御史?”

论理,杨瓒将要北上,托锦衣卫办事,也该往北镇抚司。

给他送信,究竟是什么缘故?

“带人进来。”

来者是伯府护卫,北镇抚司校尉。

见到赵榆,抱拳行礼,不多言,当面取出书信。

信口未封,赵榆直接展开信纸。看过几行,额际跳动,嘴角微抽,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信件之外,杨御史可有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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