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205)
作者:来自远方
“杨叔。”
双唇张合,杨瓒嗓子微哑,艰难道出杨土逝去的消息。
听者脸色苍白,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问道:“四郎是说,土娃没了?”
杨瓒点头,眼圈通红。
“是为救四郎才没的?”
“杨叔,是瓒之过。”
杨叔放下火盆,举袖擦擦眼角,道:“我还以为他留在京城,给四郎看家。我……可是葬在了京城?”
说不出安慰的话,杨瓒只能取出文书,交给杨叔。
“没了,没了啊。”
杨叔喃喃念着。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有这薄薄一张纸。
“杨叔,都怪我。是我没看顾好他。”
“不怪四郎。”攥紧文书,杨叔摇摇头,声音沙哑,“护着四郎,本就是应当。我、我去告诉他娘。”
强忍着眼泪,杨叔转身离开。
不久,一阵悲鸣声传来,其后又被强行压下。
立在门旁,对着冰凉的火盆,杨瓒久久不动。
“小叔。”
乍闻声响,杨瓒转过头,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穿着深蓝色的短袍,外罩一层麻衣,正站在墙角,小心的看着他。
“廉儿?”
循着记忆,杨瓒知晓,这个孩子是杨家长孙,也是兄长唯一留下的血脉。
“小叔,娘说小叔舟车劳顿,不让我来。可我想见小叔。”
五岁的孩童,尚没有启蒙,并不十分明白,“舟车劳顿”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爹和二叔都不在了,娘时常垂泪,二婶每日里也不说话。好不容易,小叔归家,娘为何拘着他,不许他来见小叔?
“廉儿,到小叔这来。”
待杨廉走近,杨瓒弯腰将他抱起,握住有些凉的小手,皱眉道:“廉儿可是冷?”
“不冷。”杨廉摇头。
他的确不冷,只是肚子咕噜咕噜叫。
杨瓒眉头皱得更深,将侄子抱紧房内,翻出天子赏赐的斗篷,结结实实将孩子裹紧。又打开箱笼,取出离京时,皇宫送来的软糖。
除了软糖还有糕点,可惜多数不能久放。
盒盖掀开,甜香扑鼻。
杨廉抽抽鼻子,大眼睛扑闪,期待的看向杨瓒。
“小叔……”
坐到榻旁,将斗篷松开些,杨瓒轻声道:“这是小叔从京城带来的,给廉儿。最多只能吃两块,不然牙疼。”
“恩!”
杨廉点头,张开嘴,咬住裹了坚果的糖块,甜得眯起双眼。
半晌,忽又收起笑容。
“怎么了?”
“娘说过,给爹守孝不能食荤。”
“吃糖可以。”
“真的?”
“真的。”
杨廉捧着精致的木盒,道:“小叔,带我去见爹好不好?我想给爹送去。”
“好。”
杨瓒抱起杨廉,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些给廉儿,小叔另带了好酒。”
“酒?”
杨廉皱皱鼻子。
他被祖父蘸着筷子喂过,辣得直流眼泪,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对于祖父和父亲的爱好,实在难以理解。
为免嫂子担心,喂过两块软糖、一块酥饼,杨瓒便抱起杨廉去到正房。
杨母去世多年,杨枞始终没有续弦的念头。
杨大郎和杨二郎往生,杨严氏有子傍身,杨赵氏却是孤零零,无所依傍。
杨枞曾想过,出了孝就让二儿媳归家,另择良配。便是长媳,只要留下杨廉,也无需为大郎守着。
什么贞洁牌坊,杨家从来不在乎。
早年间,杨氏女同闫家郎合离,另嫁他人,没少引来口舌。自那之后,杨氏族中就立下规矩,族中的媳妇,男人不在了,愿意守着,是恩义。想另觅良偶,杨家必不阻拦。
同理,杨氏女嫁到外县,一旦出了事,只要有理,族人必会撑腰。
杨枞不便开口,请族长家人帮忙说道。未料,两个儿媳都是摇头,哪怕家人来接,也是住过两天,又回到杨家。
思及两个嫂子的处境,杨瓒也是叹息。
若是为了杨廉的前程,大可不必。科举也好,做个富家翁也罢,有他在,总能护得侄子平安。
假如是顾忌他,更是不必。
真有御史上疏弹劾,杨瓒绝不会客气,祭出金尺,抽不死你!
来一个抽一个,来两个抽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