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14)

作者:来自远方


尾音落下,满堂寂静。除了经历仍在挥笔不辍,自指挥至佥事,由校尉到力士,无一人出声。

人祸如斯,骇人听闻!

不到一月,区区一府便有百余死伤,四地合计又有多少?

纵鞑子犯边,死伤也不会这般大!

在弘治朝,这简直无法想象!

经历停笔,牟斌亲自盖上官印。

堂上仍无人出声,指挥佥事已面无人色,被牟斌扫上一眼,险些坐到地上。

三更已过,四更将届。

北镇抚司内灯火通明,从指挥使以下均是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福来楼中,杨瓒一夜无梦,半点不知涿鹿县发生之事。更不晓得闫家再使鬼蜮,害杨家上下十六条性命。

两家的仇怨再不可解,终其一生,不死不休。

天明时分,书童伺候过杨瓒洗漱,顾不上用饭,怀揣杨瓒写好的书信,便要往客栈外寻快脚行商。

“小哥要寻快脚?”

伙计见书童心急,忙道:“小的族叔便是城内快脚,有官衙备名,冒不得假。如今正要同几名行商一起往北。如小哥信得过,小的可代为安排。”

书童大喜,见过伙计族叔,又有掌柜做保,当即取出银钱书信,道明详细地址。

“保安州涿鹿县杨氏,略打听一下便知。我家四郎是甲子科举人,县内无人不晓。”

来人应诺,带着书信离开。

书童办好此事,方记得肚饿,连吃三个馒头才得半饱。喝了一大碗面汤,擦擦嘴,总算心满意足。

客房内,杨瓒如先时所言,开始闭门苦读。

殿试不考八股,只问策论。

究其内容,多为议论政治时局,献计献策的文章。做好了,自可大放光彩,得天子青眼。做不好,今生官途再无指望。

“幸亏不是八股。”

翻出杨小举人之前的文章,杨瓒一一细读。

此番殿试,只望安全过关,一鸣惊人之举实不宜做,也不能想。

李淳、程文等见杨瓒用功,赞叹之余,不由生出几分惭愧。当即安下心来,回房执起笔墨,专心为殿试做准备。

未中榜的举子陆续离开,中榜的则开始苦读。客栈中的店家伙计万分小心,行走说话都不敢大声。

殊不知,殿试未至,寒风已起。

弘治十八年的朝堂,注定要掀起一场风雨。



第七章 帝王心术



翌日早朝,牟斌身着御赐麒麟服,头戴忠静冠,持指挥使金牌入宫觐见。

未几,宫内便传出天子震怒,工部、户部、兵部被斥,御史给事中进言,接连被斥退,连内阁三学士都吃了挂落。

弘治帝宽厚仁慈,对万妃余党尚未斩尽杀绝,短短几日,竟在早朝之上连摔数本奏章,发雷霆之怒,不由得令朝中文武心惊。兼有锦衣卫指挥使在侧,金吾卫大汉将军分立殿外,身在朝堂之上,更觉心惊胆寒,头皮发麻。

早朝结束,群臣退出奉天门,心始终提到嗓子眼。

未有资格上朝的京官,或免于上朝的勋贵,得到消息后都是缩起手脚,大气不敢出。

厚道人翻脸,才是真正的令人恐惧。

今上此举,不由得让人想起早年间的英宗。

平日里肆意随行的张氏兄弟,也惴惴的守在府中,不敢进宫打听消息,生怕正好撞上枪口。

因着张皇后的关系,皇帝待张氏十分宽容。但上至朝中的大臣,下至内廷中官,看张氏兄弟都不怎么顺眼。

如天子身边的何大伴,就曾手持金瓜追打寿龄侯。虽因后者行为不端,仗着酒醉冒犯天威,一个中官敢直接殴打皇帝的小舅子,也是少有听闻。

现如今,天子发雷霆之怒,满朝文武不知端的,外戚勋贵也不敢轻动,只想等风声过去,再做打算。

不料想,退朝之后,御驾返回乾清宫,中官便急往太医院,更有小黄门驭车出宫,当值的院判,不当值的院使,连同四名御医,都被召至乾清宫。

随后有中官传旨,当日午间罢朝。

弘治帝年少逢难,损了底子,以致久病在身,常年不断药。纵然有太医院绞尽脑汁,捧着脉案助天子调养,仍是沉疴难愈,痼疾难消。

弘治十七年,闻有锦衣卫奉密令出京,寻访“仙家道长”为天子炼药,朝臣都是心中一惊。

以弘治帝的性格,自不会求什么长生不老。

最大的可能,太医院开出的方子不顶用,能治病不能医命,天子只能求助丹药,借此勉强支撑,强打起精神处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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