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117)
酒过三巡,却是韩燕娘担心他身上有伤(她揍的),怕他饮酒太过伤身,使了果儿来说:“老爷,太太说,您病才好,毋多饮酒,恐伤身。”
贺敬文酒壮怂人胆,乜眼儿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叫她少管……”声音越来越低,终至不可闻。满室也随着他开口而安静了下来,大家安静了,他的声音也小了,最后挤出一句:“知道了知道了,不喝不喝。”
然后就命人将酒给撤了下来。
彭县丞等人都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改相信上司就这样结束了酒宴!在他们的心里,以贺敬文之迂腐,怎么会妻子说什么就听什么呢?酒宴上让男人少喝酒,多扫面子的一件事?难道知县也是个悍内的人?
同样的猜测在许多人心里发酵着,并且越传越离谱。
已对贺敬文有些改观的谷师爷却不开心了,惧内不算是一件太坏的事情,只要男人大事不糊涂就行了。然而观贺敬文行事,其实是有些糊涂的,糊涂又惧内,这就很不好了。闷头喝了一口酒,谷师爷扯了扯张前辈的袖子。
张前辈微笑道:“何如见了东翁再想其他?”
“前辈到现在信前程光明?”谷师爷以为张前辈是个明白人,不至于做出这样错误的判断。
张前辈索性将谷师爷扯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里,一人一盏清茶,也不须往谷师爷家去喝酒,就先将一些底牌露给他。
————————————————————————————————
谷师爷自进了张前辈的住处,眼睛就有些不够使。单瞧这住处,说张前辈是贺知县他爹,都有人信。贺家待张前辈委实不薄,张前辈肯出此大力,也是情理之中。可这并不是说服谷师爷的理由。
张前辈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东翁与京中容尚书家乃是世交,东翁祖上有恩于容氏。”
谷师爷一颗心放到了肚里,一拍桌子:“干了!”拍完又讪讪地问,“怎么做?便是容尚书的亲儿子,若是冥顽不灵,仕途上恐也难有进益的。”
张前辈低声道:“不就是迂腐么?迂腐也好,至少,不会做一些犯法的事儿,也不会有损私德。这两样,但凡犯了的,只要有人想整你,就没法儿剖白了。”
谷师爷看着张前辈红光满面的一张脸,十分不明白,遇上这么个糟心的东家,他怎么还能保持这般圆润的状态?“可要是人太傻,没人坑他,他自己就能坑死自己。”
这可真是大实话!张老先生深以为然,面上却还要作高人状,捋一捋胡须:“遇着错事就拦,未免太累。若是只叫他做对的事儿,不就行了?譬如说,春耕开始了,千头百绪,只令他做这一件,不让他有闲心做旁的,不就免得闯祸了?”
谷师爷一思即明,点头道:“也是,既然他呆,那就叫大家都知道他呆!是个只会办实事儿的好呆子!说的人多了,他也就以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了。”
张老先生终于找到了一个深知衙门内情,又脑子没进水的同谋,喜道:“某以茶代酒,与老弟先庆他日。”
谷师爷道:“茶且慢喝,容我多问一句。东翁家的公子……可类其父?”
张老先生以袖掩面,假哭两声:“子不类父,何其悲哉!”
谷师爷放心了:“那便好!凡做官的,再蠢,总不想丢官,这便是有了软肋,好调弄。最怕那等不懂事的衙内,前辈是知道的,儿子坑起爹来,那是真的要了命了!”
张老先生道:“这个你却放心,府上公子颇聪颖,又懂事。我是他启蒙夫子,很知道他的脾性,沉稳有度,不戏笑,不喜游乐。老安人镇日理佛,太太只管家务,府上女公子也极懂事。”
谷师爷道:“幸亏幸亏!再来一个,凭前辈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敢留了。”
张老先生听了,打铁趁热,举杯示意。谷师爷亦举杯。两人以茶代酒,庆祝合作愉快。
两人才商定事情,后面便传出话来,道是老爷有请。两人对望一眼,互相让了一回,还是张老先生走在前面,谷师爷落后半步,一齐往贺敬文的书房里去“议事”。
贺敬文已经换了一身直缀,头上只带着网巾,并不着帽。闲适地坐在一张交椅上,指着下手两张椅子对两人道:“二位请坐。”两人谢了座儿,张老先生先问:“东翁唤我二人来,不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