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92)
晚间说与玉姐:“趁还没结冰,你与你爹走一遭儿,你自家也虔心礼佛,求个好归宿哩。与你爹求个签儿,保佑他明春做秀才,待应时,我再出二十两香油钱。”
玉姐老师是苏先生,读书人于佛道二教总在信与不信之间,每有嘲弄之语,她听得多了,便笑道:“老安人却将佛祖做贪官儿哩,佛祖心明,投缘儿的总能如愿,不投缘儿的求也无用。不若用心读书,用心做事。”
林老安人连呸数下,又拍了玉姐一巴掌,道:“童言无忌!”
苏先生知晓此事,也说:“我读《易》数年,略有心得,闻说高僧大德也有先知之能,倒好讨教一二。”也与洪谦父女同去。洪谦骑马,玉姐也要骑,且说:“爹允过哩。”
洪谦心道,我没允过罢?难不成是忘了?因吃不准,便道:“办正事哩,你坐我身前,也雇车儿带着,冷得受不得了便去车里坐着。”又看苏先生。
苏先生道:“老夫骑马时,你还不会走路哩。”
洪谦将头一别,便令租两匹马来。玉姐又将李妈妈、小茶儿、朵儿一并带了去。
一路上苏先生大感畅快,及见运河,又指点着与玉姐授课,此河因何而凿,花费几许,过几州,有甚用……那边山名甚,有甚掌故……
几人到了慈渡寺,苏先生径寻方丈论道,玉姐与洪谦烧香。玉姐真个磕头为洪谦求签,却是个中吉。洪谦自家不甚信这些个,然因得了儿子,倒也若有所感,感谢之心颇诚。父女两个添了香油钱,苏先生还未出来。冬天日短,洪谦托小沙弥去催。
小沙弥领着明智儿来了,明智一脸无奈道:“苏先生要留一宿哩。”不消说,这是论道入了迷了。
洪谦心道,城里他便能走失了,从寺里回城,任他一个人走,不晓得要到哪处捞他哩。然不回去,又恐家中担心。且寺中清苦,玉姐年幼,又恐冻坏了。便携玉姐之手,于小沙弥道:“有劳小师傅与我领个路,我去见见先生。”
小沙弥倒好说话,真个领了他去:“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先生着实厉害哩。官人能领他走时,小僧谢天谢地。”
到得方丈室内,门外便听苏先生连连发问:“怎般感应?又没个说法?心头一动,又是怎样动法?”往日是玉姐这般问他,现下是他来问旁人,苏先生心中颇为快意。
方丈连连苦笑:“小僧修为尚浅,也未心头一动过哩。”
洪谦心道,遇上苏长贞,也算方丈倒霉了。着实怜悯方丈,目示小沙弥,小沙弥忙扬声道:“师傅,与里头那位先生同行的檀越要见他哩。”
方丈忙道:“快请。”
进得门来,这室内竟不烧火盆,十分清冷,两人却坐得笔直,方丈额上还沁出汗来,想来叫苏先生逼得不轻。这方丈光着头,然须眉花白,一派得道高僧模样,此时竟然面露苦相来。
苏先生正在兴头儿上,见学生过来,也有些扫兴:“你们又来做甚?我与方丈论明白了便回家哩。”
洪谦心道,你能找着家门儿竟比你能成佛还难哩。玉姐却说:“我想先生哩。明日功课不知交与哪个哦。”
苏先生十分遗憾看一眼方丈,也只得起身:“待有空时,再向方丈讨教。”
方丈一看玉姐,只是个八、九岁孩童,乃和善与玉姐道:“小施主勤奋,必能成正果的。好心且有好报哩。”
洪谦强忍着别过头去,暗道苏长贞好生造孽,逼着大德高僧说出这等化子讨饭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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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庙中归来不数日,却到了程老太公三周年忌日,素姐除孝,林老安人亲抱了金哥在程老太公灵位前好一番哭诉。她一哭,金哥也跟着哭将起来,素姐不消说,玉姐也忍不得阖家好一通大哭。
林老安人且哭且说:“孙女婿守信好人哩,如今是两姓旁人了,他与秀英不在这里说话,心里念着你哩。他也有钱有宅,正要买地,亏不着秀英哩。明年要去考试,你在天有眼,好歹佑他一佑,”又叫玉姐来叩头,“明年你也不在这处了,与你太公道个别。”
那头洪宅地基也打好,开始垒石砌砖。秀英粗粗算来,因重建了房儿,实比修葺花得多些,洪谦手头银子便剩不许多,田地与铺子无法兼买,倒不如买百十亩地来。又教玉姐些持家这道,年终取租算账一类。待闲下,便看着金哥只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