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463)
这道理也是明白的,收了租子也要变卖,与豪强之家买南方刺绣、海外珍奇、西域香料,建华屋精舍、寻美味珍馐。余粮自是有的,却不足供养这许多人。所谓“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
官府眼里,缴税的良民若饿死了,减了人口、无人耕种,税赋便要少,明年考绩便要降低。纵不为国民,也要为自家仕途着想不是?佃户之生死,复与官府何干?每眼睁睁看着这些个人逃了赋税,损公而肥私,凡有为官员无不切齿,却又拿豪强无法。北方豪强,许多人与京中高官显贵皆有勾连。便有些个佃户与贫民一道,照着旧年的做法儿,逃荒讨饭去了。留恋故土的,编户之民还能领些口粮,佃户只得日日挨饿,老幼饿死不少。
九哥听了,恨声道:“可否趁此度田?发粮,凡领国家赈济米粮的,皆编户为民,前尘不论。南方尽有地方安置他们,也与先往的人一往待遇,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北方地气寒冷,如今好有六月了,再补种也种不出甚粮食来了。这许多人,总要到明年秋天才有衣食,这一年多,要如何熬来?又要经一严冬,不知又要冻毙多少人。纵他们负了我,我却不能负了他们,许他们南迁觅食。”
李长泽与诸相皆称颂。
田晃道:“请命自愿。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也是教休触怒豪强之意。南人读书做官的多,北人原视朝廷为囊中之物,如今如何不恼?心已有恼意,朝廷不可火上浇油。若因此失了士绅之心,官家也要难做。
九哥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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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晃一意力劝九哥毋触怒豪强,雪上加霜,却不想豪强与京城好些个勋贵、官员心里已生不满。
朱震所言南北之争只是一其,另一原因却是自九哥登基以来,凡有新政,多是起自南方。无论开商埠、抑或修商路,乃至于广种新稻种,各种得益之事,利归南方,而北方并不曾尝着甚甜头儿。止有北地边城,因九哥登基以来与胡人战和,逐胡人往北,得了些许安宁,才说这官家比先帝圣明。
凡主事之事,休问人品高下,只消能叫诸人得益,纵有一二失德之处,下头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若只能叫旁人辛苦又没个收益,纵人品再好,也难持久。千话万话,肚皮说话。
虽是北人因多读书为官,心颇自傲,虽也命仆役门客等打着自家旗号经商,口上却鄙薄言利。朝廷议修商路之事,便有些人遮遮掩掩,暗中使心腹好争修路、争收过路费的差使,口上却“请官家重农,毋以商人为本”。
九哥便于南方试行,一因商埠多在南方,南方多山少田、商人颇多,二也是因朝廷有人持异议,更有南方确是称颂帝后者众,以帝后为荣,凡有政令,反是“精细”的南人更肯遵行。
此时豪强贵人却忘了心头曾有那一等“略等等,且看官家如何,要使官家不可轻我等大臣”的想法,只顾看不曾比往年获利更多。这谣言之传播,这些个人也是功不可没。
连年灾异,人心浮动,南方犹可,北方便有些不可说之事谋于暗室。
这皇太后因心中烦闷,便召娘家人来说话,彼此皆吃了帝后许多暗亏,慈明殿内骂声一片,渐生异心。那陈奇心更狠,因说皇太后:“前者我与钦天监监正吃酒,他说”一递一递将话儿说了,这才是街知巷闻的流言的源头。
——倒叙——
此时之读书人,固识忠义,心气更高,胆儿也大。监正又是个心有怨气的,因而生事。暗道,以我之能。固非天下第一,也是一流之人,而官家与政事堂不识,可见是有眼无珠的了。命我测算吉日求雨,我虽不曾十分用心,若以我之算,左右差不过几日,也当有雨的,却无。可见不是我学艺不精,实是上天不眷顾与他。可恨李长泽老匹夫却将我责骂!
原本只牢骚几句,不合叫陈奇听着了,两个不得意之人遇作一处,只有更烦闷。监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假意说陈奇:“是皇太后之弟,官家之舅,却被冷落至些,官家凉薄。”又比出洪谦之高官显爵,陈熙之渐得圣心,激得陈奇拍案大骂。监正才于此时说与陈奇道:“我却有一计,可令君家显赫,只是富贵险中求,不知阁下敢与不敢?”
陈奇道:“有何不敢?”
监正便说:“太皇太后行将就木,皇太后才是宫中长辈。若官家失德,不得上天之意,须另立新君,阁下的前程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