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369)
洪谦道:“回去说话。”
匆匆间进了家门儿,金哥、林辰并张家兄弟皆上学去了,洪谦径往后头来看秀英。素姐正与秀英一处说话里,许是养了几个孩子秀英心底软和了,又许是素姐近来总不生事两鬓已白却只管念佛委实可怜,抑或是洪谦远行秀英心中没着没落想有个人说话儿,母女两个近来相处倒好。看素姐满眼担忧,秀英心中倒不好意思起来,觉着自己以前往母亲未免苛刻了。
素姐正说:“这许是你心绪不佳之故,待姑爷回来了,你这也就好了,”说着,将手儿平放于秀英腹上,念叨道,“休再难为你娘哩,出来罢。”
洪谦回来时,便见着这副情景,素姐颇有些儿局促,说一声:“你们说话儿。”便自去房儿里与菩萨上香。
洪谦回来了,且甚事没做,阖家上下心便安了下来。秀英见着他,泪珠儿不由落了下来,一手扶腰一手抚腹,道:“没良心的贼,你可回来了,这孽障不照你面儿不肯下来哩。”洪谦道:“他是心疼亲娘哩,怕你仓促生产,没人照应,方不肯来。这是数落我哩。”两人一递一递说话儿,秀英心渐安,洪谦却想,后半晌该见见大夫、稳婆。
所谓“道法自然”,“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乃是常态,孩子不下来,绝非好事。果不其然,妇科圣手与稳婆们众口一词:“须得催产。”妇科圣手更说:“更拖下去,恐母子皆不得安。君侯休信那月份多的便能生出圣贤来,那些个皆无实据。”
顺产且要耗神费力,何况催产?洪谦素果断,此时心中也不免焦灼起来,书房内踱了数个圈儿,终拿定了主意:“便催产罢。”他心里,儿子也有两个了,秀英安危顶要紧,再叫她怀下去,恐秀英身子要受不住。这孩子顺利产下更好,有个三长两短,也只当与自己夫妇无缘,抑或是去与他先头的哥团聚去了。
催产前先辨胎位,胎儿已入盆,胎位正与不正,隔肚皮甚也看不着,稳婆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手摸着、耳听着,也只有七分把握。洪谦听了便说:“便是一分把握也没有,也当催产了。头一样是保住大人。”
那儿科大夫道:“如此,先用些药,不行时,再施针。”他难得遇着保大人的男子,却曾遇着许多保孩子的人家,无论产房内生产的、产房外等候的,都想保孩子。还遇有一家妇人,生产时外头婆婆要保孩子、丈夫一言不发,末了大小均安,她自家不晓得,数年后始知真相,婆媳不合直至婆婆去世。
洪谦亲与秀英说了:“这小子不急,我却急了,怕他憋闷坏了……问过大夫,顶好催产。”秀英脸有些儿肿,此时满面煞白,似个发面馒头一般,道:“你拿主意罢,我……听你的……若我有个不好,你须看顾好金哥、珍哥两个,要叫他两个卧冰求鲁、芦花顺母,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不放过那贱人!”
洪谦哭笑不得:“娘子,我不是那样人!”
大夫自秀英到产期而不发动时,便暗中预备下了催产事宜,此事端的是万事俱备,只等能做主的人发个话儿。催产时,洪谦于旁看着,待秀英发动,他便叫两个五大三粗的稳婆“请”将出去,只能于房门外踱步。秀英这一胎生得比头胎生玉姐时还要艰难,直到子夜时分,方产下一男,颇肥壮,脸儿虽皱着,份量一丝儿也不轻,哭声亦颇宏亮。
洪谦大喜,命人请素姐来伴秀英,自封了五十两一个大红封儿与大夫,又稳婆一人各二十两,且命厨下置酒炖肉,款待诸人。天亮时分,又遣人往各处交好人家送信,自家冷水擦一把脸儿,换身衣裳便去朝上站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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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朝,周围的人都觉着北乡侯心绪大好,他人尚未入京时本章先上,朝上早议了他的功劳、定下与他的赏赐。洪谦已因女儿入主东宫封为北乡侯,且此番功劳称不上太大,故不升爵位,他又做国子监司业,官位亦是不低,政事堂便议定,赐他帛五百匹,金五百两,录其一子。
然朝上并不宣读,众人便不由想,难不成他已知道了?洪谦实不知道这内情,他开心,实是为着老婆与他添了个儿子。梁宿看他这样子,暗道毕竟还年轻,又头回立这等大功劳。却又存了提点他“宠辱不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