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325)
陈熙松下一口气来,道:“娘娘还是官家的母亲,是东宫祖母。”皇太后颇觉索然:“也就是听着好听罢了。”没了亲儿,自身没指望了,便又盼着娘家好,一想如今原侯家也就指着陈熙了,想陈熙外头挣下若大功劳来,想来看得深远,兴许他说的也是不差。这便是生做女人的不便之处了,遇上大事,难与男子抗衡,甚而至于她想的是对的,也要犹豫。
陈熙劝过了皇太后,又劝淑妃:“姑母还有三娘,遇事多想想她。”又勾得淑妃哭一场:“我苦命的儿啊!”又说起陈大姐来,也是惋惜。陈熙又陪着哭了一回。不多时,有宦官来提醒:官人是时候儿回府了。
淑妃道:“且慢,先打了水来与大哥洗一洗脸。”与陈熙洗了脸,略敷一下眼睛,又理一理衣裳,才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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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哭完,心头一松,陈熙陪哭一场,心头越发沉重起来。因着陈大姐,他又想起家里那一弟二妹来!原侯本有三子,因家里混乱弄死了一个,如今只剩了这两个,陈熙兄弟陈烈因少时跌伤了脚,身有残疾,并不能做官,又非长子,身上只有个七品荫职。平日里也不读书,也不习武,只与一干婢女厮混。
女孩儿里头,陈大姐是个杀伐果断的,却又随齐王叫赵王一锅端了。陈二姐空有陈大姐的脾气,却无陈大姐的手段,如今出了门子,却与丈夫三天两头吵闹。陈三姐原是好的,不幸家里人糊涂,又将她订与了燕王家七哥,热热闹闹放了定,悔都悔不得!
陈熙出了慈寿殿,却不好先回家,先往枢府交了信印符节等物,将北地兵事交割完毕,再往兵部里去,领他新职之告身。兵部尚书亲在衙里等着他,眼看签了告身,又笑对他道:“一路辛苦,上命与你一月假,好生休养,亦可走亲访友。一月后来报个到,环卫官事并不多,却不可离京,一旦有事,便要披挂上阵。”又勉励再三。
陈熙立好听着,倒叫兵部华尚书心里惊讶:这般懂事,倒不像是原侯的儿子了。原来这陈熙一母同胞的兄弟陈烈,因身上有残疾,还是个没法遮掩的残疾,一行走便要露馅儿。每一出门便觉人眼睛都看他那条残腿,叽叽喁喁都是在嘲笑于他。原只是孩童淘气,及长便渐渐弄做性情暴戾,因腿不好,出门便常骑马,以高坐马上人便看不出他跛脚,除非那马也是个跛脚马。
陈氏因一门二后,又有些儿权势,他每疑心有人嘲笑他残疾,便扬手中马鞭儿打人。京城地界,甚都不缺,自然也不缺权贵,好几回与朝廷大臣、勋贵家争执,也有怜他残疾不与计较的,也有畏慈宫之势不敢计较的,也有因原侯道歉及时不及计较的,总是将他这臭名扬得风闻十里。也催生出好几个御史不畏强权的美名来。
至于狎妓弄婢,家宅不宁之事,更是不可胜数。亏得原侯夫人手狠,非止治原侯的姬妾厉害,整治陈烈的姬妾也不手软,方没叫闹出大事来。
有这样一个兄弟比着,无怪华尚书看着陈熙便觉惊讶了。
陈熙郑重谢过华尚书指点,怀揣了告身与一应印符,这才往家里来。他自有品级,于北地时又领兵,故而也有一、二十亲兵随来,便一总带往家里去,这却并不违制。
到家时,家里早将中门大开,陈烈不情不愿,扶着个小厮儿立在门首等着他。陈熙门前下马,亲兵们两溜儿随在身后,端的是威风凛凛。也有些个人围观,看的人指指点点,都说:“陈家这是要翻身么?”陈烈却站得不耐,将两只脚来回来换着,看着陈熙,磨磨蹭蹭端着走过去,只求显得脚不那么跛。
陈熙早抢上一步,把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两兄弟往内走:“几年不见,想煞我也。”陈烈咧嘴儿一笑:“我也想大哥来。”陈熙看他一副流子相儿,又想他跛脚,便忍住不在门首说他,只吩咐府内管事:“这些是我亲兵,与他们一处院子安置了。”陈烈将眼儿一斜,看那十余老兵,道:“大哥带的好人,赶明儿借人使使,好往城外打猎去。”
陈熙道:“我有一月假,要去时,一并去。”陈烈一撇嘴儿,不言声了。陈熙心更沉了。
到得正堂,先拜父亲,陈熙还在家时,便常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儿劝谏原侯,是以原侯虽知嫡长子之重,实与他亲近不起来。反是近年来离得远了,父子间见得少了,陈熙又常常写些个情深意切的信函来,又挣出了功劳,原侯面上有光彩,看这儿子便亲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