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301)
这清静与不悟能做好友,也是性情相仿:既无一教独大之野心,又有弘扬教义之期盼。且又有些儿自傲,不肯与那等投机取巧、歪曲教义如真一者相提并论。如是而言,这二人实称得上“得道”了。
是以两个一见有机会,便不遗余力要扶持九哥。巧了两人与九哥夫妇皆有渊源,不悟原在江州,玉姐家累年往慈渡寺上香、做法事不提,他与清静两个皆与苏正有些交情,与东宫中之谊实是再自然不过了。
这一日清静来,与玉姐搭一把脉,又写下替换的安胎方儿,九哥再次致谢,清静连说“不敢”。玉姐从旁撺掇道:“你道谢,如何只口上利索来?”命取上等的龙涎香来与清静,却又笑看九哥。
九哥也投桃报李,议事时,将道篆司交与清静,又与不悟敕封。官家既已将许多事务交付与他,这却也是应有之义。有这两个在,东宫若想生事,也不用仓促去买条鱼来往腹内塞帛书了,若有个谁想泼东宫脏水,自有他们设法分辩。人心奸狡的是真奸狡,实诚的也是真实诚,凡信佛道的民夫民妇,无论待旁事如何,怪乱力神之事信起来却是极虔诚的。有这两个在,实是为东宫省了许多事。
玉姐于旁乐观其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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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不悟与清静两个,私下也常会晤。或往寺里,或往冠内,烹瓯茶儿,摆桌素果,抑或树下布一枰棋,往来说些个事。
不悟尚有所忧:“太子妃似不喜安静生活,颇有留意朝政之心。”他终是士人出身,先时一动念出家便罢,近又入宫廷,不说佛经说六经,读书人的脾气又回来了些儿。
清静是得了玉姐实在好处的,说话也向着她些儿,因说:“许是当初,咱们真该说她是梦日入怀哩。”不悟道:“却不大好,宫中事,她处得极好,手段却有些锋利了。我读她上疏,不似个宫眷,倒似个御史。要是个男儿,许真个能做到高官。”
清静将手中拂尘一摆,道:“北乡侯便是御史出身,女生肖父,也没甚不好。”
不悟道:“终有些儿违和。”清静居然说一声:“无量寿佛,”待不悟看来时,微笑道,“菩萨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一道人,居然念起六祖的偈语来了。
不悟聪敏,听了也是失笑,他原避居江州,自以已是四大皆空,不料一闻佛门有难,也慷慨赴京。入了京来,又为此奔波。及近宫廷,又心忧天下起来。竟是一步步,又入名利场,不由再宣一声佛号:“还是修行不够啊!”
清静满不乎道:“人生在世,只消活着,终免不了这些。你和尚能不在意香火?不在意信众?”
二位都是出家人,彼此都晓内里,出家人也有争斗,往冠冕堂皇了说,是要弘法,那也是争信众。往直白了说,就是争布施、争名声。真真争名夺利。
不悟长叹一声:“终不能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清静大笑:“白赚了几十年清静日子,又来说这个!苏先生几起几落,不也教书去了?我却要这红尘里打滚儿的,总免不了与这些人、事打交道。”不悟道:“你比我看得开。”
清静因说:“如今东宫又要有孩子了,咱总要拿个章程出来。日后太子若有姬妾庶出,又要生起事来,虽方外之人,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不悟道:“这还要选?礼法为先。”清静摇头:“我只认现今这个,熟人好说话儿。”
不悟默然,见清静望他,便道:“也只好如此了。”清静道:“难道还能比慈宫更坏?强如天后,也须归政亲儿。当世妇人,哪个能强过天后?妇人出差,还不是因丈夫无能?东宫又不是无能之辈!”不悟眉头渐松:“也是此理。”
清静舒一口气,这不悟虽有些个读书人的脾气在,却不是苏正那等呆子,他也不想与不悟较劲。清静心里,眼下这般最好,细水长流的富贵,长长久久的传教。
僧道亲近之意,玉姐渐明,心下也是暗喜,有这二人,也是一助力。这两个是奔东宫来不假,她与这二人之联系却比九哥要深。想来两处也知此理,九哥得益之事,她亦可得益,九哥得不着益的事,她更能得着。便如她怀的这一胎,两人一唱一和,做出个弄兆来,口耳相传,连九哥这知道底细的人都要信了。最占便宜的,还是她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