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195)
申氏家中寻九哥,知九哥又往洪宅去,不由笑骂一句,吩咐:“九哥回来,叫他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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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洪谦进场,九哥便日日往岳家去,或将玉姐抄完经卷带往相国寺,或陪着岳母说话,说些:“今日是第几日,是第几场,考的是甚,还有几日便回。”的话。秀英等进京,便是为了陪考,这等何时开考,需考几天的事,早在肚里滚瓜烂熟。然人在心焦的时候儿,有个人在耳朵边儿念叨两句有关的事儿,也能减减躁意。
玉姐心里,她爹入场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儿,面儿上平静,还好言好语宽慰着母亲。一扭头儿回了房里,自家却由不住地担心,对着朵儿时,不由说:“也不知在那里吃的怎样、睡的怎样哩。”
玉姐这般放心,也是有所恃。苏先生这般名师首肯自不消说,从来文无第一,你说李太白与杜子美哪个第一哪个第二?大差不差的,要比的,便是旁的。字迹是一条儿,另一条便是看你是否中规中矩,言辞太过,有那等慧眼识英的,便取你做状元也不一定,换一个不喜此风的,抬手便黜落了也未可知。她爹最是明白不过的一个人,断不会做这等出头之鸟,从来都是算无遗策。那主考官是何人,喜何等文章,也是早经知道的。这要再不中,只好说是老天不佑了,那便是凡人力所不能逮,也了无遗憾了。
到了出场这一日,程实领人去接了他来。洪谦熬着考这些天试,总比平常憔悴些儿,回来重洗漱更衣,抱着饭碗吃尽两碗粥,渐缓过气来。漱一漱口,先见九哥:“你有心了。”次是说秀英辛苦,再次是问林老安人与素姐好,最后见玉姐、金哥。
几样事毕,方慢腾腾补眠去。
待次日一早,睡饱了起身,正对上秀英一脸肃穆脸儿,洪谦失笑:“摆这张脸做甚?起来梳洗罢。”秀英不敢多说,与他起身穿衣梳洗。饭桌儿上玉姐比秀英痛快得多,直问洪谦:“考得怎样哩?”洪谦笑道:“都答出来了。”
玉姐便不多问,只说:“爹这几天辛苦哩,可要狠睡几日,待发了榜,可不得这般清闲了。”洪谦笑道:“发了榜,我也依旧带你们姐弟出去玩,如何?”玉姐冲她一皱鼻子,金哥眼巴巴看着洪谦,也不说话,洪谦伸手揉一揉他的头。
林老安人见洪谦神气还在,也放下心来,她的心里,休问考不考得中,人总是还在的。且在京中生活些时日,实在不行,江州家业仍在,回去虽不大富,也不贫寒,日子照旧过得下去。又有些儿疑心:玉姐这般镇静,想是知道甚旁人不知的事,饭后倒要问她一问。
饭后,洪谦去看些闲书,又打一通拳,抱着金哥教他识字儿。玉姐原欲往那大相国寺里走上一遭儿,后思京中士子云集,考完了却待等着发榜,不定有多少人结伴四处闲逛,大相国寺正是一个好去处,若无人陪伴,设若冲撞了,又是一番麻烦。上回两家合作一处,去便去了,这一回总不好独个去,且来京数日,尚未往吴王府拜会,便这般时常出门,岂不是为自家、为申氏招惹麻烦?便止在院儿里习几趟拳。
那头洪谦也不随意出门儿,他肚里有数儿,此番考试,正值朝廷多事,该说甚、不该说甚,他早有计较。且那于蓟,梁宿的亲家,两人志同道合,喜甚样文章、不喜甚样笔触,也不难猜。洪谦也不要去争个状元探花,只消混个进士,倒也有些把握。此时也无须多与书生们交际,待发了榜,中了自有同年,不中,回头再来便是。
如是忽忽又过数日,张出榜来。看榜这日,洪谦是不自去的,使了程实去。程实于江州时也曾担过这差使,自以准备妥当,又领了明智等几个小厮儿一道去,为的便是抢出一条路来。不成想到了那处,已是人山一海,他这几个人去,与独个儿去,也没甚大分别。待挤到榜前,前襟都叫挤开了,帽儿也歪了。但凡看榜,休问自家考得好与不好,总爱从头往下看,程实看到 “江州洪谦”时,前头才看了三个人。
程实早与明智儿几个挤散了,左边儿那个着青布长衫似是个贫寒举子,尽力挣扎着挤来,一肘捣到程实腮上,右边儿那个是短打,像是家丁,将那厚实肩膀一挥,程实身子都叫挥歪了半边。后头也不知是个甚人,又往前推,程实便叫压到墙上,险些叫压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