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189)
洪谦道:“房儿不着急买,且看看,待考过了再说。”
秀英道:“出去功夫儿,使人四下看了卖柴米等地方儿,明早便去采买,京里米贵哩。”洪谦道:“总要生活。那胡椒留了石,咱自家吃,绣屏也不全卖,总要应急着使。”秀英道:“便自主来。”又问洪谦是否要出去与考生交际,洪谦摇头道:“不用理会。”
两人又商议着明日往亲家郦玉堂处递帖,总要在京中见过回方好。秀英忽道:“也不知苏先生怎样了。明智儿现在咱家,他那里不知有没有使得顺手小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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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先生过得委实不怎样,“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苏先生远在江湖时便忧其君,回到京城,这份担忧并不曾减去分毫。实因他入京往叫护送着进宫见驾,禁宫门前儿,恰遇着群太学生联名上书,言赵王之冤。宫里收了。
苏正心头沉重,郦玉堂等忙劝他入宫,面见官家,有事说事。苏正正衣冠,大步上前去。
官家早在文德殿内坐着了,见苏先生来,竟不等他老泪纵横地伏地拜见,抢先跑将来把臂而泣:“可算盼着先生了,学生这些时日,五内如焚!焦灼之心,无以名状。”苏正也是感慨万千:“臣无日不思官家!”
两人抱行、哭行,郦玉堂等上来劝慰,官家方收了泪,再行礼过。官家与苏正赐坐,又赐茶,这才定神细看,苏先生比先时竟不显多老,官家却已两鬓苍苍。凭哪个做爹人,但凡还有些儿人情味儿,平空死了个儿子,余下三个儿子里,个个说不清,这做爹也要愁白了头发。
官家先看郦玉堂,称这位堂兄“能干”,竟能寻得到苏先生。郦玉堂不敢居功,却说:“是恰巧遇上了。”这也是洪谦所托,自陈需考试,不想借苏先生之名,必要自家用功使人另眼相看才好。郦玉堂与苏正皆允了他,横竖苏先生走失是常有,说不清自家行踪也不是甚大事。
官家又复夸赞堂兄回,便放郦玉堂回去,且说:“明日再与四哥说话。”郦玉堂便去吴王府,虽已分家,似这等长途归来,头日,且要在王府里承欢。
那头苏长贞正色问他学生:“臣在京外尚听到许多谣传,竟致有妖言惑众诽谤皇子者!”
官家却与苏正道:“知道,已叫他们不许再说了。”
苏长贞道:“臣犹记昔年奉官家读书,那史书里,梦吞日月入怀有孕者、有梦龙盘衣上有孕者、有生而异征者,从未闻有妨克之说!”
官家羞愧道:“先生说是。”
苏正便问:“不知内情究竟如何?”
官家道:“二哥(太子)体弱,从皇后那里用了餐饭便病了,大哥(齐王)进药,二哥不久却去了。”说着便有些哽咽。
苏正道:“皇后那里赐食?”
官家道:“知先生是何意,他两个是有些儿……二哥平日见皇后,也有些儿抑郁,这回却不好说。二哥在时,御医也有脉案,只是体弱,既非中毒,又非受寒。”
苏正又问:“齐王那里?”
官家苦笑道:“他进药,二哥未曾入口。然……二哥情状,御医说是极似误食马钱子,待查看时,半分马钱子也未曾食。”
苏正皱起了眉毛,官家眼巴巴看着他师傅,只盼还似少年时,这先生好与他解惑。苏正亦通医理,却……实不知还有甚药物能有些奇效,时想不着,便且抛开来,皇太子尸身,难怪要寻个杵作来验?他且说正事:“请圣人驱妖人真出宫!”
官家道:“这……宫中素崇……”
苏正打断道:“官家,官家四子已去其,安忍再看赵王重蹈覆辙?!士大夫尚且不敢离间天家骨肉,何况妖道?!官家是天下主,见人构陷亲子而袖手,是何道理?民间村夫,有人骂他儿子,且要与人理论,官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要与他俸禄、与他官做,养气功夫真个到家哩!”
苏正知晓这学生,赞他说是“宽厚仁德”,讽便说他“失之软弱”,叫皇太后逼迫,孝字当头,皇太后昔年于他正位东宫确有大恩,他实硬不起来。
苏先生自入红尘,口舌之伶俐,言辞之刁钻,更上层楼,官家实是招架不住:“便逐,便逐!”于苏先生眼睛下,刷了道旨意。朝臣士大夫,早瞧这妖人不顺眼,无人封驳,不消半日便将真道人之官人褫夺去,又削他门籍,不令再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