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175)
他一出行,便有许多双眼睛看着,及见他入了厚德巷,便“哦”了一声。众人皆知洪举人要赴京赶考,两家是亲家,郦府君登门,虽有些意外,却也没乱了章程。
申氏九哥暗暗好笑,只因郦玉堂今日打扮的甚是出挑。虽不着官衣,身上这身儿衣裳却是换了八件儿后才定下来的,一时嫌太新的张扬,恐不入苏先生之眼,一时又嫌太旧的寒酸,要丢他的脸。不带上玉佩呢,恐失礼,带了呢,又怕叫说奢侈。直折腾到三更时分,方满意睡下。
郦玉堂待赵信,便似养朵花儿、养只猫儿,然待苏先生,真真是谨慎。不正衣冠不敢见,不敢与他说声色犬马。有这位先生在前,他连高声大笑都不敢。
洪谦与苏先生接了郦玉堂父子,里头申氏也与秀英说明来意。秀英闻说要叫九哥同行,便吓一跳:“这如何使得?”申氏道:“有甚?他个毛孩子,还恐叫你们操心哩。只有一样好儿,虽是个半大小子,跑个腿儿还是够使的。休要说我们托大,他好歹有个宗室身份,一路上倒好多几分薄面。”
秀英自是感恩不尽,又想一事,便将自家要携土物并胡椒等事说了:“也好换个安身的地方儿。”一语提醒了申氏:“往常似这般有官身的人行船,总有商家要巴上来捎货,一是为少几个税,二也是图一路畅通。也有自家捎带财货的,然转卖倒要卖些事儿。”秀英便问申氏有无有带之物,申氏道:“我与九哥雇条船儿,除开捎带与王府礼物,倒好有些儿空闲,便也捎些儿罢。”
两人便说起如何销货来了。秀英自幼便做这个,申氏也是掌家的娘子,如今又是亲家,便不似在外人面前要维护“体统”。玉姐只管听她们说,自家也记下。那头申氏说完生意上事,复与秀英、玉姐,又说一回京中忌讳,玉姐听得更是仔细。甚而至于何处点心铺子好、哪座庙灵验,等等等等,皆问个明白。
外头苏先生听了郦玉堂说要使九哥一路护送,也赞他“高义”。一语毕,郦玉堂满面红光,眼角几条皱纹似都不见了。洪谦与苏先生颇有些斗气的意思,见不得苏先生“张扬”,然对着郦玉堂这般追捧之人,也唯有哭笑不得。只好与九哥说话,无非问些可曾到过京中之类,九哥一一答了。
洪谦倒是待见这个女婿,虽有时觉得他肚里七弯八拐,倒也觉他是个有分寸之人。有分寸便好,洪谦说得心满意足,咳嗽一声,道:“将到灯节了。”九哥抬眼,忽地瞪大了,又复了常态,道:“正是,我正想寻两盏兔儿灯与金哥玩。”洪谦脸上似笑非笑:“金哥可不属兔儿。”九哥脸上一红,愈发装作若无其事。
两处说毕,皆大欢喜。九哥暗想,早先备了两只兔儿灯,既然叫岳父说破,只好再为金哥寻盏走马灯去。秀英却是与申氏将捎货入京之事说妥,各各安心。那头郦玉堂最怕麻烦,既不用入京做事,也是舒心。
转眼灯节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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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因听洪谦阴声怪气说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便知事有蹊跷。盖因洪谦说完,便叫秀英推一把:“老不修哩,闺女面前说这个!”接着九哥身边的书童儿便为九哥送了消息来,道是灯节宴后,九哥要来寻金哥玩,与金哥捎盏走马灯。
听得洪谦笑个不住。
灯节这日,灯火不禁,九哥在家中不动声色吃了晚饭,便要出门儿。申氏与六姐、七姐母女三个掩着口儿,你看我、我看你,七姐还戳了六姐一下儿,俱眉眼含笑。九哥自打定亲,已叫她们三个如此这般挤眉弄眼笑过无数回,打
第二回起,便已练就钢筋铁骨,任你戏笑,我自脸上一丝儿也不动。直等到母女三个笑得累了,他便带着灯笼,往洪宅去。
洪宅大门正开着,厚德街今日也是挂满了灯,金哥正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哥儿姐儿一处赛灯。听得马蹄声声,小孩儿皆抬头看去,都哄笑起来,说九哥:“你姐夫来哩。”
金哥将手里灯递还与胡妈妈,仰着脸儿看九哥,九哥下了马来,取了走马灯与他:“有些儿沉,摆着一道儿看罢。”走马灯颇大,是使两个人抬了来的,眼下放在金哥面前青石板地上,引得街坊孩子惊叹围观。
金哥默默看着这提不起、抬不动的灯,又默默转眼看书童儿手里两盏兔儿灯。九哥微知其意,笑着一闪身儿,挡住了。金哥一拧脸儿:“我姐在屋里。”九哥道:“休走远,我出来有好物件儿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