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49)
长安居然信了他的鬼话,还听得十分仔细,听到这里抓住了关键问题,问道:“那天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是有毒的东西?为什么有毒的东西能含在嘴里?那些兽人为什么又和他们在一起?”
只要长安别愣头愣脑地问一些叫人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华沂是非常愿意和他说话的。他每次看见那双如同记忆深处的眼睛,心情总会变得很好。
华沂见他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便立刻从善如流地解释道:“鸟人全身上下、连血里都带着毒,以毒攻毒,自然不怕他们自己做的药。所谓结盟不过利益趋同,然而纵使一时结盟,又有谁是真心相信他们的呢?非我族类,始终是要防着一手的。”
以前没人跟他说过这样复杂的事,长安听了,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觉得这件事很没有道理——有的人眼睛大,有的人鼻子长,有的人嘴小,人人长得都不一样,为什么别的地方大大小小都没关系,唯独脑袋小就是非我族类呢?
难道是因为脑袋比别的地方都重要一点么?
“当年十二天神开辟天地,令极寒之地有鸟人,大陆之上有兽人,大海之中有鲛人。不同地方的人群信仰不同的神,神若能相安无事,人便也相安无事,神若拌嘴开战,人便要横尸千里,血流成河。”华沂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问,他就像个非常靠得住的老大哥一样,声音低缓地解释道,“而后传说这十二真神相继坠落,天下大乱,地上冰冻千里,海上死鱼成群,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再没有信仰,再不用因为神而彼此争斗,但仇恨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长安睁大了眼睛,随着他的描述屏住了呼吸。
“族间无小事,两块大陆若是也互相摩擦,必是地动山摇,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凡是债,必然是血债,哪能算得清呢?”华沂看着他亮晶晶清澈得仿佛见底的眼睛,叹道,“千万年,我们就是在这样的仇恨中活下来的。”
他说得意味深长,长安却似懂非懂,他听了半天,只琢磨明白了一件事——这些掐了千秋万代的事,原来全都是远古的时候,那些不知道究竟是存在还是不存在的狗屁真神闹出来的,可既然是神,为什么不做点正事,偏要来当这搅屎棍子呢?
他忍不住问道:“真的有神么?”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有个朋友,整天活得神神叨叨的,你可以问问他——然而即便是没有神,也总有别的东西,只要想打,总是能打的。”
华沂这话说得十分语焉不详,长安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事,便追问道:“‘别的东西’是指什么?”
华沂看了他一眼,心里几乎带了些怜爱地想道:这傻小子,连贝塔与珠石都分不清楚,只知道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哪里能体会到那些人们心里无边的欲望呢?
他说不清楚,却从少年的问题里觉得做人做出了一点凄凉滋味,便摇了摇头,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有些事是不用刨根问底的,比如狼要吃肉,鸟要下蛋一样,你只能不停地走,看见的人多了,稀奇事也便多了,很多事不明白也明白了,懂么?”
这番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属华沂胡乱搪塞,可谓屁话之精华,果然成功得把长安说得一头雾水。
华沂成功地岔开了长安那个让他尴尬的话题,得意地想道,这位兄弟本人可真乃奇人异事也——他实在是太好骗了。
他这样得意着,又不自觉地哼起了那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有翼族小曲,大步走在前面,越想,越觉得带上长安上路真是好,比以前的同伴都好——打架的时候能帮手,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消遣糊弄着玩,这样看来,连他可恶的袖手旁观行为都能被原谅了。
结果华沂还没得意完,便听见长安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地问道:“可这和我刚才问你的有什么关系?”
华沂脚下被突出来的大树根一绊,摔了个声势浩大的大马趴。
华沂就地打了个滚,仰面朝天,看见长安一脸莫名,正低着头看着自己。
这少年逆着光,俊美得几乎叫人恍惚,华沂知道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一见此情此景,心里便先软了,心想,美人啊,即使这家伙是这么一只给个棒槌就当真的美人,自己竟然还是不忍苛责,最后他停顿了片刻,只得哀叹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有震动声从地面上传来,华沂的动作一顿,被自己捂在手心中的眼睛里划过冷光——他能通过这种震动判断出对方的人数以及速度,这显然是一支至少有百余人的兽人队伍,来势汹汹,依这个速度,绝对不是什么赶路的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