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96)
三人上路,却只有两匹马。
谢非是吊儿郎当地看着慕枕流,似乎笃定他最后会与自己同乘一骑,这点笃定并不是源自于慕枕流对自己的好感,而是,慕枕流对礼教的敬畏,男女授受不亲六个字能使他与胡秋水保持距离。
慕枕流果然犹豫不决。
胡秋水却爽快:“慕大人,你与我共乘吧。”
谢非是瞪着他,眼珠子差点瞪得调出来。
胡秋水道:“我受了伤,骑马不方便。”
谢非是见慕枕流竟真的考虑起来,牙齿又要重新咬碎一边的冲动。“还有一匹马。”他一字一顿地说。
慕枕流和胡秋水同时扭头看好,好似,现在才发现他在这里。
谢非是说:“你们等着,我去牵来。”
他先前牵来的马是盛远镖局准备的马,个个年轻力壮,神骏异常,后来牵来的马又老又瘦,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喘两口气倒下去的错觉。
慕枕流猜想是他出来的太急,看着是马就骑出来了。
“上马吧。”谢非是率先上马。
慕枕流扶着胡秋水上马。
胡秋水伤势未愈,只是上个马,就虚得脸色发白直冒冷汗,看的慕枕流一阵心惊。
“哈哈哈,不妨事的。”胡秋水道,“每次我觉得自己撑不下去,被桑南溪揶揄一顿或揶揄桑南溪一顿,也就能撑下去了。”
慕枕流见她真的坐稳了,才放下心来。
50第五十章 问心
村子建在半山腰。
慕枕流等人下来时,看到下方山路上,一群人头井然有序地上山来。谢非是比了个手势,慕枕流和胡秋水跟在他身后,离了山道,从林中穿梭。
山路陡峭,慕枕流和胡秋水的马还能应付,谢非是胯下的马便走得歪歪斜斜,时不时崴一下脚,让跟在他后面的慕枕流看得心惊胆战。好在谢非是武功高强,任由这马东摇西摆,如定海神针一般牢牢地定在上面,倒也坚持到了山下。
出了山林,清风吹在面上,有些刺痛。
慕枕流担忧地看向胡秋水,迎来爽朗的一笑。胡秋水道:“哈!这天气养伤再好不过了。一个月不洗澡身上也不臭。”
慕枕流忍不住笑起来。
胡秋水道:“你不知道,桑南溪有一次夏天受伤没法洗澡,那臭的……连隔壁卖臭豆腐的都受不了整天嚷嚷着要搬走。”
慕枕流笑了会儿,有点惊讶谢非是竟然没有插嘴,按照惯例,这时候他总是要跳出来亮个相。
谢非是此时正凝重地望着前方。
路的尽头,慢慢地出现了三条身影。
金眼睛。
孪生兄弟。
慕枕流屏息。
真的见到了人,谢非是突然放松下来,冲着慕枕流咧嘴笑笑:“一会儿你们先过去,他们交给我。”
慕枕流道:“他们有三个。”
谢非是道:“又不是小孩子打架,人多就占优势。”
慕枕流沉默。他沉默并不是因为认同谢非是的话,而是他知道,这已经是眼前唯一一条路。他和胡秋水,一个不会武功,一个身受重伤,留下来也是累赘。
他突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谢非是说。
莫名地想告诉他自己年幼时受到过哪些称赞。
想告诉他自己最喜欢读哪些书。
想告诉他父母死后,他有多么寂寞。
想告诉他还有远大的理想没有实现。
想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下去。
……
其实,他不理谢非是并不是因为怨他恨他,而是因为害怕自己会将这些话说出口,然后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在很早以前——
兴许是在谢非是肆无忌惮地介入他的生活,将自己化作他心的一部分的时候。
兴许是每日清晨醒来,都能看到谢非是毫无防备的睡容的时候。
就不是谢非是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谢非是了。
如果那个人离去,自己的心会撕裂,会痛。
所以他不敢去想。
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默认谢非是依旧是夙沙不错。人不在,是因为远行,就像上一次那样,当他需要的时候,夙沙不错就会像天神一样出现。
他的心绪翻腾,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
他不会武功,却知道高手对战,争之毫厘,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谢非是的心绪。他这么想,眼神却越发坚定,直直地望着前方,一点也不敢往两边看。
谢非是回头的时候,看到一张木然僵硬的脸,以为他在害怕,突然翻身跃起,跳到他的马背上,搂住他的腰,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面颊,咬了咬他的耳垂,就像破庙那夜那般。